「導賞員是可有可無的,我們存在與否,只看觀眾是否需要。」不願出鏡的Mor(化名)原本是一名畫家,為了增加收入,她在大館當代美術館當了一年導賞員。
依她所見,館內導賞員全是兼職,大部分是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跟博物館不一樣,美術館導賞員沒有大大張的「委任證」,只有一件平平無奇的灰色制服外套。帶團以外,其餘時間只須默默坐在藝術品旁邊,沒有人主動向他們詢問時,他們更像保安。
Mor認為開館時,館方不想局限導賞員的角色功能,刻意模糊其身份。一年後回望,這個安排究竟令導賞員的工作變得尷尬,還是更自在?
自由發揮 講解無稿可依
當代藝術是無界限的,作品媒介、展覽鋪排,甚至展品呈現方式也能任意發揮。面對多變的藝術主題,導賞員自然要靈活變通。他們沒有講稿,也沒有對或錯的帶團方式,一切由員工自由發揮。觀賞經驗夠獨特,才配得起當代藝術的格調。
然而,坊間普遍以為導賞團就是長篇大論的解說,有些人更明言不想導賞員阻礙自己詮釋作品。每當Mor聽到這種評語,也會笑着叫朋友參加一次她帶的團。「我不會餵資料給觀眾,反而想分享自己接觸作品時的感受,好像陪朋友一起逛展覽,所以對方的反應很重要,他們會影響我當日想解釋什麼,要隨機應變。」導賞員與旅行團領隊的分別就在於,前者是說故事的人(Storyteller),後者是自動波介紹景點。
是藝術教育者 還是保安?
沒有導賞團的日子,大館導賞員依然要坐在藝術品旁邊,「隱形」地當值。這個大館獨有的政策,變相令導賞員身兼多職。「我相信九成參觀者都不知道我們是導賞員。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保安,阻止別人觸碰藝術品、超越觀賞線等等。」難以辨識導賞員身份,好像有點尷尬,但低調或許有低調的好。「始終來美術館的人,未必每一個都希望有個像售貨員的人,長期緊貼在旁。但同一時間,藝術品又要人照顧,如果全場企滿穿上”Security”制服的保安,參觀的人也會感到壓力吧。」
直至近期《村上隆對戰村上隆》的展覽,場內明顯多了穿黑色保安衣的同事巡邏。因為村上隆實在太受歡迎,「打卡」者眾,根本不夠人手控制秩序,Mor苦笑道︰「大家都是來打卡,每次帶團,單是叫大家小心背包要放前面,別碰到展品,已花了許多時間。」
聽起來,保護藝術品變成了首要任務,導賞只屬其次。另一位曾任博物館導賞員的大館職員Bing Bing(化名)則認為,香港人還未了解逛美術館的禮儀,所以導賞員才要幫手教育基本參展禮儀。「以前做博物館導賞,因為文物有威嚴,作品放在玻璃窗內,香港人很習慣守規矩。不過在美術館,沒有玻璃落閘,大家便覺得可以隨便碰。」
回想起去年大館舉行《拆棚》展覽,展示藝術與城市發展的關係,當中除了一件裝置藝術品外,所有作品都不能碰。「難道每個作品前也要放一個『請勿觸碰』的告示嗎?這樣也很煩厭吧。」但Bing Bing笑說,一旦沒有白紙黑字的規則,人們便會亂來,即使導賞員友善提示,對方會反駁道︰「你又沒說不能碰。」現在規矩增多了,或者能避免導賞員跟參觀者爭執,但美術館設計還像當初想像的靈活多變嗎?
無可奈可的兼職制度
在外國,導賞員是一份能養家的職業,但在大館,所有導賞員都是兼職,有部分甚至是身兼多職的斜槓族青年(Slash)。Bing Bing說︰「將大館當代美術館的導賞員變全職,應該不太可行吧,不想局限自己在這裏,才同時有幾份工作。」也因為這個理由,來做導賞員的人,都是熱愛藝術的人,願意創造自己的導賞方式,跟觀眾分享藝術。
但長久下去,不受重視的導賞員工作,在香港能發展成一門專業嗎?「要靠這個職業維生,首先需要社會承認這個行業,例如外國可以去考牌,但香港好像還不是時候。」即使沒有牌照,兩位受訪者仍希望大眾能尊重他們,看得見藝術家,還看得見導賞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