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運動、疫情、移民潮,這兩年我城起着翻天覆地的變化。九十後藝術家吳啟峰,訴說在二〇一四年起,他的情緒變得低落,但也成了他以攝影做創作的契機。他感嘆我城的變化速度比人還快,希望藉作品詰問:「到底什麼是香港人?在轉變中的香港,人在此地的狀態是怎樣?」
他的首個個展,由自身出發,遊走至城市,探討個人以至社會徬徨迷離狀態。相展名稱《我__城》,引用了西西的小說《我城》,也化作填充題,反思「我」與「城」的狀態。
以攝影走出迷失
阿峰起首談到自己攝影的源點,是傘運後開始思考更多個人價值,會想自己在社會上是什麼定位,及身份是什麼。他說:「一四年前都是無所事事,之後想找回意義,把自己跟整個世界連結。」再者,由於當時他有抑鬱,遂報名修讀藝術,冀望以創作自我療癒。
讀藝術首兩年,他的作品大多表達個人情緒,包括是次展覽展出的一個系列《夜》。作品由二〇一六年起拍攝,以遙距延時的「自拍」,重新面對他被壓抑的情感。拍攝手法是他預先為相機設定計時功能,讓相機向着家中一角,及窗外街道、山峰,想像自己就在鏡頭所拍的位置,然後走到那裏望向相機,進行曝光拍攝。「我在想像自己抽身離開自己,望回自己的周圍、自己的情況。」在熟悉環境下,喚回快被淹沒的自我,也在幽暗中窺探自身的渺小與迷失。他覺得在概念和實踐之間能達到自癒,「因為創作時,要不停發問,愈問就愈清楚自己是什麼回事,可能也會想平時不會想的事。」
相信作品盛載的力量
完成《夜》的系列,阿峰開始想做有關社會的創作,望能得到更多人的共鳴。不變的是作品依然關於一個人的過去,以及跟城市的關係。之前,他做過數個有關抗爭的攝影作品。而在國安法推出後,他有感當時未太能處理事情突如其來發生帶來的情感,但又不想作品太過悲觀,就做了展覽展出的另一作品《薛西弗斯之城》。「我覺得我可以做的,是客觀地拍一些地景。未必需要正面或負面,就以相片記錄這個時代,我相信它總有它的功用盛載。」
阿峰徐徐向記者介紹作品,這系列作品以近年的社會氛圍為創作基調,用上遠攝廣角形式,並運用移軸鏡拍攝,鏡頭下的大廈仿若高牆、石碑。正常以相機拍攝建築物,會出現變形。移軸鏡的特別之處,是能把建築物拍得筆直。因此,他拍的空間恍似正常,但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感。另一原因,是攝影正常是捕捉一個剎那,但他的作品其實由多張在同一位置,但不同時間拍攝的圖片組成,把日與夜交錯的畫面壓縮在一起,後期再拼合成完整的街道風景。以《龍翔道》為例,那天他在清晨五時起拍攝,在不同時間點逐層拍攝樓宇到獅子山的空間。愈前的樓宇會偏暗,而後面的獅子山則相對明亮。
作品的視覺現實並不存在,而且銳利度比肉眼所見清晰要多,恍似拼湊出一個更廣闊、清晰的城市景像。他解釋當中的概念,「它既真實存在,但又看不見,是熟悉而陌生的感覺。到底從哪一日開始,香港不再是香港呢?表面上好像一樣,但實際已不是那回事。」往往眼所見的是一個表象,但真實感受又可以是另一回事。同時,作品訴說城中的信念雖穩藏於黑暗中,但依舊猶存。
圖片實物會有一米多高,背後其實還隱含了不少細節。以《暢運道》為例,阿峰特意包括一些較有標誌性的建築物,如凌霄閣等代表香港的建築。還有一幢大廈,原來在運動期間,天台的大螢幕中會放映着多枝國旗的影像。他解說作品的另一概念,「你仔細看,其實很多東西已給人滲透了。」
以薛西弗斯之城 喻表我城
說回《薛西弗斯之城》的起名,其實源自卡謬的《薛西弗斯的神話》,一方面阿峰在拍攝人們不停建立烏托邦的虛無世界,另一方面他想帶出:「每個人都是薛西弗斯,正是我們反抗時,才可以找到自己。」此輯作品是《夜》其中一張作品的延伸,那張在拍攝樓宇的局部,新系列則是拍攝街道宏觀的景象。他解釋作品以道路命名背後的原因:「道路有點牽連反送中的記憶,因為你常留意哪條道路有什麼事情發生。還有,好像是一段距離,不再是單單一個地方,我在拍的是有深度的一件事。」
並置的兩個系列作品,其實也細說了阿峰這幾年間的思緒歷程,「是從以前個人的虛無,到現在雖然不算是快樂,但我相對接受現實,好像疏理了思緒,想通了一些事。」而且,兩個作品手法相似,每張照片都隱藏了一個人,《夜》只有他自己,新一輯除了《暢運道》那張是他自己,其他都是他不同的朋友。他緩緩說:「因為這不再是我個人的事,在歷史時空下,大家都在面對很大的困局、問題。每張相的人可以是任何人,大家在面對同一局面。」
《我___城》吳啟峰個展
日期:2月6日至28日
時間:11am-1pm, 2pm-6pm (星期一及公眾假期休息)
地址:光影作坊(九龍石硤尾白田街30號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L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