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年春天開始,歐洲地區陸續解封。香港視覺藝術家Terence Li二◯二◯年初移居德國,他直言現在絕對是他兩年多以來,過得最自由、最正常的日子,感慨總算可以脫下口罩,看到人與城市完整的面容。而受俄烏戰爭影響,歐洲整體都瀰漫動盪不安的焦慮,使這種短暫的自由、安定更難能可貴。
歐洲正值久違的旅遊旺季。因工作關係,他早前去了米蘭設計周採訪,在這個最受遊客歡迎的歷史、文化、時尚名城,他想看一看,脫下浮華外衣之後,米蘭的另一面。
日常與自由
一到酒店,他就看到外牆上一句滿帶控訴的塗鴉:Scam City Milano。「米蘭又多有錢人,又多遊客,當然有很多Scam(詐騙)。」他之所以感到很意外,因為米蘭給人非常在意市容包裝的感覺,街上絕少見到塗鴉,偏偏這一句保留了下來。
當遊客忙於打卡的時候,他想嘗試捕捉一些荒誕、矛盾或衝突,「像在米蘭大教堂附近的舊式電話亭,旁邊廣告牌寫着design week,現在沒有人再用電話亭了,但它仍然存在。」他笑說,如果只是拍下米蘭有多美,實在太悶,「這個城市不是想像中那麼美好,其實都有很多不同的層次在其中。」
「每個歐洲大城市,一定都會有一些較貧窮、被放棄、跟不上發展的社區。米蘭是design又是fashion中心,更加有這種衝突。我更喜歡探索遊客不會去的地方,最好一個遊客也沒有。」
一天,他特意坐火車往東,去到市郊的Cassano d’Adda。那裏擁有跟市中心截然不同的小鎮純樸風光,沒有名勝景點,老舊的火車站一帶反倒有些趣味。月台上,上身打赤膊、穿孖煙囪的男子,像喝醉了,神志不太大清醒似的。沿途路軌,沒遮沒攔沒擋,人們可隨意橫過到對面,也可以選擇另一條較「安全」的路,率性而行或循規蹈矩,皆無不可;甚至乎,他還看到有人直接在路軌上席地而坐,彷彿坐在公園草地上般談天說地,再也放鬆不過。「可能都有點危險,萬一有個醉酒的人闖過而有火車開過的話,就會發生意外、停駛。所以當地火車常常延誤,可就是因為這樣。」這些畫面不可能在香港看見,但當地人全都習以為常。
拍攝的距離
一部單反相機、一枝腳架,是他的旅伴。很多人都對攝影師抱有戒心,尤其是見到攝影師「全副武裝」的時候,他卻仍然喜歡慢慢來,架好相機腳架,「有腳架的話,對方其實會更為意我在拍照。我會想用一個手法,是介乎擺拍和紀實之間,我不會完全偷影,而是會和被攝者有短暫的關係,溝通一吓才影。」他願意停下來,靜待對方適應,「過了一會兒,有些人會避開,有些人會照常繼續做自己的事,這樣拍出來的效果會更好看,因為他們已放下戒心。慢一點的話,人們才會反映他們真正的一面。」
有天工作結束,他在巴士站等車回酒店的時候,在車站遇上三個少年同路,對方看到他的專業攝影裝備,好奇得很。四人語言不通,用Google Translate交流;少年得知他的工作之後,主動跟他說:「不如你也幫我們拍照吧!」今時今日,影相再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他們對此卻仍有一份單純的興奮。這晚的偶遇,為他的米蘭之旅留下難忘的驚喜。
PROFILE
Terence Li李羲樺,視覺藝術家,主要利用攝影和電影作為創作媒介。攝影方式遊走在擺拍和紀實之間,探討主流論述以外的可能性。作品偶見於本港和歐洲雜誌。現居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