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瀨戶內國際藝術祭】 在七天裏匆匆遊歷了八個島，看過來自世界多地的藝術品，也了解自然和島的故事，在藝術祭掠過的景色裏，還離不開人。
每當輪船駛去，一羣島民和義工在碼頭使勁揮動藍色的藝術祭旗子送別。我還記得直島上一個小男孩一直向我們大叫「再見」。還有每個相遇的藝術家和職員用心地分享介紹，以及偶然同途，交換閒聊的遊人。
想起瀨戶內國際藝術祭的目的之一，是讓人口不斷減少的瀨戶內海羣島重現生氣。如果生命的相聚是一期一會，那麼無數的人的連繫點，會是島嶼之間連成一線的海平線。
想起在清朗和煦的午後來到豐島，參加了一場生日聚會。
就跟平常的生日會一樣，「豊島のお誕生會」每月都會舉辦一次，人們相聚，無論島民或訪客都能自由參加，分享誕生的喜悅。
在台上彈着結他的高嶋秀明，是第二次參加這個生日會。他是岡山縣宇野出身，曾赴大阪生活十年。如今返回家鄉，他發現瀨戶內因藝術祭而轉變很多，有了生氣。對他來說，原來認識自身家鄉的新面貌，是相當奇妙的感覺。他喜歡來豐島表演，因為這裏的環境天氣都很美好，更有來自全國不同地方的新朋友，笑言比起平日在其他場地演出還要緊張。樹影灑落帳幕與彩旗，人們圍在一起聽歌，壽星輪流上台領生日卡，彼此交換祝福，這幀歡愉熱鬧的景色中，每個笑臉都燦爛得比派對上的吉拿棒更甜。
在生日會尾聲，合田先生也向我遞來吉拿棒，是身旁那位年長的上司井口先生請的。井口秀俊先生於小豆島土庄町土生土長，現為藝術祭推進課副主幹，是四屆的老臣子，也許正是見證像高嶋先生等居民所不認識的轉變，許多記憶印象猶新。
他記得，初時大多島民不太認識何謂當代藝術，或者它能如何吸引旅客。這亦無可奈何。不過，當藝術家來到島上，甚至在島住上了幾個月，和島民聊天或一同創作作品，年復一年，彼此之間的理解愈來愈深厚，島民對融入尋常巷陌的藝術品也有了連繫。井口先生提到，自二〇一〇年有澳洲藝術家在豐島甲生創作，往後每屆，島民都享受和澳洲團隊交流的時間，今年受疫情影響，島民原以為無法見面，但澳洲的團隊還是來了，還因久別重逢而落淚。對井口先生來說，這些相遇和團聚的感動最是深刻。
說到藝術家和島民的合作，不得不說粟島的日比野笑學校，活化村內廢校成藝術村，大多數作品都找來島上的老婆婆伯伯一起創作，例如一同繪製島的地圖，撿拾地方記憶。
還有粟島一名有趣的船長。每逢藝術祭，他都會招攬訪客成為船員一同出發到外灘「尋寶」。
「不是淨灘，也不是撿拾垃圾喔。」一身黝黑皮膚的船長喜多直人向船員們強調。在船長小屋，擺好盛滿同色系雜物的玻璃樽，就如展覽品一樣。約十年前，他乘上藝術家日比野克彥的小型船「TANeFUNe」巡遊日本海域，深受啟發，開始關注海洋環境問題，後來更出任船長，撿拾海洋漂浮物。
船長剛和上輪船員回航後，我也順利通過「船員面試」，趕趁黃昏前一同出海。來到粟島對出的一個海灘，看到堆積起被海浪沖來的雜物。但比起印象中的勞動淨灘，更似遊戲。船長下達的任務是，凡牡蠣養殖場的膠圈都要拾起，除此之外，只要拿一些你心目中的寶物。十分鐘過去，我們幾個人圍在一起驗收今次收穫。船長提起一件狀似筆蓋的東西，驚嘆地說：「啊！這是長臉族的帽子。」還在沙灘上畫出長臉族的臉蛋；他又指着我手中的茶包，說：「這就是浸泡出瀨戶內海的精華」；一個扁身玻璃樽，是古代人的獎杯。
這當然不是很有效率的淨灘，但對船長來說，他更享受這樣和不同人輕鬆地走進海洋，用另一個角度了解日常用品為何最後會成為海洋污染，「因為人如何判斷物品的價值，也是人如何看待大自然。」
在無人灘上，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笑，不覺夜色漸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