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記錄香港消失舊村 八十年前的登山達人黃佩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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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記錄香港消失舊村 八十年前的登山達人黃佩佳

01.05.2019
趙賦禧,部分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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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非歷史學者沈思三年前出版《新界風土名勝大觀》,黃佩佳這名字,大抵會消失於歷史洪流中。上世紀三十年代,香港新界交通不便,熱愛行山的庫務署公務員黃佩佳經常攀山涉水,跨越一座座山頭,深入鄉村尋訪村民,記錄港九新界各區地貌、居民人數、營生方法,以方志形式寫下失落的香港故事。這些用腳走出來的實錄,成為研究本土歷史重要憑證。

然而,平靜的日子隨戰亂改變,1937年日本侵華,後來香港開始「三年零八個月」的苦日子,黃佩佳在1943年忽然離開家人報效家國抗日去,從此消聲匿迹。我們訪問歷史學者及黃佩佳的後人,翻查他中學時期的資料,嘗試尋訪這位第一代人肉Google map的下落。

黃佩佳(下排中間)的後人把他留下的相片保存得完好,記錄了他與友人結伴行山的情況,也有不少風景照。(按圖放大)
黃佩佳(下排中間)的後人把他留下的相片保存得完好,記錄了他與友人結伴行山的情況,也有不少風景照。(按圖放大)

歷史學家的方志精讀

黃佩佳出生於1906年,身為遺腹子的他,對母親非常孝順,家境並不富有,他還是很努力讀書,1926年皇仁書院預科畢業後,加入殖民地政府庫務署工作,屬當時少數能躋身公務員行列的華人。1928年起,他用「江山故人」這筆名,將遊記投稿到《華僑日報》等報章專欄刊登,每逢星期日,就會與報館朋友一起遊山玩水,直至1943年失蹤前,他足足寫了六十多萬字文章,只是這批專欄結集一直未被正式出版。

文章不缺陌生村名,也有熟悉地名,如大埔,「《新安縣志》稱大步,據該地土人云,在昔該地為大森林,人跡罕至,行者大步而過,故有是稱,其言可信也。」他更提到大埔墟當年的熱鬧景況,「內有照相、雜貨、布疋、洋貨、海味、臘味、酒舖等商……街之盡處,有設菓攤數檔,所售多為木瓜,每斤值四五銅圓不等。」他認為墟冚程度與石湖墟和元塱墟不相伯仲,可見其足迹遍佈新界!

即使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交通不便,黃佩佳(左三)依然與友人經常出遊,這照片攝於元朗舊墟。
即使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交通不便,黃佩佳(左三)依然與友人經常出遊,打扮得西裝骨骨,這照片攝於元朗舊墟。

黃佩佳亦提及荃灣古名為「淺灣」,因為海灣水淺而得名。他猶如今日的人口普查員,在書中細數川龍、老圍、三棟屋等多條村落人口比例,婦女以種菜為生,男人則外出工作。不過最有趣的,是當時荃灣名物是菠蘿,「荃灣波羅,自大體言之,質之精美,雖不如大埔等處,然產量之宏及精格之多,則為新界任何一村落所不及者也。每年產量,約有數萬擔之譜。」這位穿梭大小村落的行山客,對農作物頗有研究。

整本方志由文言文寫成,所寫的地方名大都仍然存在,內容不難理解。然而足足相隔半個世紀有多,才出版為《新界風土名勝大觀》一書,編者兼歷史學家沈思功不可沒,他花上超過廿年考究書中內容。沈思一談起地名由來眉飛色舞,回歸後不少人都對香港歷史感興趣,他卻一直偏愛較冷門的方志學,研究開埠前本地史。

舊物店遇上江山故人

沈思與黃佩佳兩人相距近一個世紀,「相遇」經過頗傳奇。1980年代初,沈思認識了在大學研究方志的蕭國健教授,對方給他看一本天書─《新界風土名勝大觀》專欄結集翻印本,由一位名為黃佩佳的先生於1930年代撰寫,並經黃佩佳的旅行家友人兼已故報業前輩吳灞陵整理,只是此書一直未正式出版。書中詳細列出新界和九龍的地名和村民生計,令他大開眼界,可惜影印本印得太差,沒有標點,資料有紕漏缺失,所以很多前人想把它出版也不果。

沈思在1980年曾為報紙撰寫本地旅遊掌故,開始到圖書館找方志埋頭苦讀,研究日漸深入,成為方志專家,經常出席歷史講座。
沈思在1980年曾為報紙撰寫本地旅遊掌故,開始到圖書館找方志埋頭苦讀,研究日漸深入,成為方志專家,經常出席歷史講座。

沒想到,後來沈思的朋友在舊物店購得一批陳年剪報,正是黃佩佳專欄文章的原版剪報,大大補充了《新界風土名勝大觀》翻印本的內容,於是沈思把剪報再影印研究,靜候機會出版,直至2016年,終於有出版社願意先後出版黃佩佳的《新界風土名勝大觀》及《香港本地風光.附新界百詠》兩書。

年代不同 考證精神相同

黃佩佳走遍香港甚至廣東省各地,沈思同樣熱愛用雙腳走訪村落。沈思熟讀香港古地名,中學時不甚喜歡歷史科,亦抗拒死記年份,反而因為行山而愛上本地歷史。「行山時,看見很多有趣村名,又聽到很多前輩和村民說故事,便勾起了好奇心。」在1980年,現已停刊的《星報》開設旅遊版,找他撰寫本地旅遊掌故,如大嶼山、香港石刻故事。

沈思早在廿多年前得到黃佩佳為報章撰寫的遊記剪報《新界風土名勝大觀》,屬研究1930年代香港歷史的重要文獻,他一直希望把此書出版,終於在三年前得償所願。
沈思早在廿多年前得到黃佩佳為報章撰寫的遊記剪報《新界風土名勝大觀》,屬研究1930年代香港歷史的重要文獻,他一直希望把此書出版,終於在三年前得償所願。

他笑言自己性格包拗頸,從不相信轉述,愛尋根問柢,除親身上山入村,訪問村民,每天下班更會到書館,讀兩三個小時書,查考《新安縣志》、《廣東方志》、《廣州府志》等等書籍。「談香港本土,不能孤立從香港角度看,也要看珠三角廣東省,因為香港以前歸東莞縣,很多圍頭話是東莞話,移民也是由香山搬來,故文化有交流,經濟有互動。」

編書重遇黃公後人

出書涉及版權,他也曾擔心,「黃佩佳有沒有後人?」然而他的文章從沒一句話談及家庭生活,再參考本地旅行前輩寫的書,也沒提及過他有家人,於是大膽推測他並無後人。出人意表的是,當他出版《新界風土名勝大觀》後,黃佩佳一位外孫竟致電給他,這人是前無綫編劇葉世康,「他打給我,我心諗,死啦,是否追版稅呢?原來他代表家族來多謝我,他們家中黃公的收藏也不齊全,後來我們交了朋友,才知道黃佩佳家族好大,與奇華家族也有關係。」後人還提供1930年代的舊照片,部分是1932年黃佩佳友人創立的行山團「庸社行友」所攝,照片與「庸社行友」雜誌《旅行周刊》內容吻合,補充了大量信息。

《新界風土名勝大觀》以新界、九龍為主,述事詳細真實,「黃公當年能用的方志書不多,資料反而靠實地考察訪問口述歷史得出。」沈思說,不過很多事物今已不復在。

沈思自言編輯這兩本書沒收分毫稿費,「這書是知識的總結,是二、三十年來研究後對這本書的回饋,不可用錢來計。我這麼多年來在圖書館講座,出書又用他的資料,已賺番晒。」沈思後來亦與黃佩佳的後人成為朋友,知道黃公育有六名子女,因為戰後養不起小女兒而被迫送給別人,「後來葉世康把第二本書的序讀給這位阿姨聽,她聽到哭起來。出版這書是功德,好事來的。」

西裝筆挺的黃佩佳任職庫務署公務員,與同事布達才(中)、黃賢修(右)合組「雄風社」行山,後合併為「庸社行友」,乃香港歷史悠久的行山組織,至今仍然運作。
西裝筆挺的黃佩佳任職庫務署公務員,與同事布達才(中)、黃賢修(右)合組「雄風社」行山,後合併為「庸社行友」,乃香港歷史悠久的行山組織,至今仍然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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