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海獸之子》人類．海洋．宇宙的三角關係（撰文：永高）

「明明是對方先傷害我，我傷害對方有什麼不對？」初中女生琉花手球賽中被刻意侵犯，決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她堅持分辨對錯，結果遭師生集體排擠。動畫《海獸之子》多番特寫她膝蓋上久未癒合的傷口。

五十嵐大介的作品並不好讀，題材另類，內容跳躍，對白像詩，跟同期上映的動畫《蠟筆小新》、《天氣之子》相比顯得曲高和寡，不少觀眾看罷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離開戲院後大喝一聲：「好難捉摸呀～」如果了解這位漫畫家的成長背景和創作初心，看《海獸之子》時，不會感到如此艱澀。

《海獸之子》主題像美國作家梭羅的《湖濱散記》，以超驗主義帶領大家感受海洋的深邃。

日出而耕　日入而畫

五十嵐大介自幼受動畫大師押井守（作品包括《機動警察》、《攻殼機動隊》）影響，着重以視覺技巧表達思想，對白跟畫面未必有很強烈關連，甚至帶點意識流，留給觀眾很大的聯想空間。他曾說：「故事從生活的微小部分組成，都是跟主線沒有關係的瑣碎。」

畢業後他獨自往日本各地旅行，愛上大自然，並開始繪畫海洋生物。《海獸之子》故事的原點是「儒艮（海牛近親）抱着人類嬰兒」。電影其他場景，則根據他在沖繩旅遊時，對大海、帆船以及一切自然風景的回憶而成。幻想的場景，都依靠這些回憶重塑氛圍。他旅遊時喜歡在打風日子散步，在景觀不斷變化的狀態看海，因此《海獸之子》便有琉花騎單車於海旁穿過暴風雨的奇詭一幕。

年輕的他曾於岩手縣做農夫，白天種菜，晚上繪畫，自耕自足地過了三年。貼近自然，令他的作品跟一般動漫迥然不同的主題與世界觀。美國作家梭羅隱居森林後撰寫超驗主義的《湖濱散記》，以超越理性的形式嘗試了解真理。同樣，《海獸之子》一邊帶領大家感受海洋的深邃浩瀚，然後將海洋連接宇宙，探索宇宙起源。

初中女生琉花因為遇上少年「海」，踏上探索深海與宇宙奧祕之旅，令本已結束的暑假重獲驚喜。

不止是National Geographic深海探險

《海獸之子》故事框架並不複雜，初中女生琉花因為好勝與不合羣被同學排擠、被老師趕出手球隊，萬念俱灰的她偶遇兩位被儒艮照顧成長的少年「空」與「海」，跟他們一同於海洋歷險。這段奇幻之旅不止是National Geographic實況式深海探險，而是以座頭鯨歌聲集合地球所有海洋生物的千年一遇海洋祭典，當中牽涉來自外太空的殞石、尋找宇宙誕生的本源。

相比原著漫畫，兩小時的動畫省去更多枝節，後半部更將之濃縮成一次畫與詩的拼湊，配上久石讓時而柔弱時而激盪的音樂，令觀眾同時以眼睛、耳朵與腦袋欣賞一場以大自然為主題的奏鳴曲。觀眾很難再以邏輯思考拆解故事脈絡，而是以超越理性的感官感受，捉摸五十嵐大介企圖呈現、他所接收的世界，一種意識層面上、形而上的宇宙觀：海洋成為宇宙的縮影，而宇宙的形態又跟人類思考時的腦內活動微妙相似；海洋生物跟人類以沙灘上的浪潮作分界線，生存模式截然不同，在穹蒼之下卻有很多類同。

動畫忠實表達漫畫展現的抽象神采，高度還原漫畫那種混合粗糙跟細膩的別樹一幟筆觸，還有五十嵐大介從求學時期扎根的油畫質感─呈現古典優雅的濃厚色調。動畫版《海獸之子》，彷彿成為《情謎梵高》一次東瀛變奏。

電影一邊帶領大家感受海洋的浩瀚，然後將海洋連接宇宙，探索宇宙起源。

超脫表面的環保理念

有人認為《海獸之子》宣揚海洋保育。與其說五十嵐大介是一位環保先鋒，不如說他透過作品，表達他對人類、海洋以及宇宙之間的三角關係，像「海」與「空」一邊帶領琉花感受海洋的深邃浩瀚，一邊以非常精巧的烹調方式焗製剛從大海捕捉而來的新鮮龍蝦。電影中的宇宙觀，早已超越一般環保概念。

在《海獸之子》以充滿意識流、詩畫合一的唯美影像闡釋着穿透海洋的宇宙觀同時，琉花膝蓋上的傷痕已不知不覺消退。即使癒合，即使被淡化，卻不曾抹殺傷口的存在，關鍵在我們經歷傷痛後，到底要如何繼續向前走。當琉花重遇那位傷害她的女生時，她帶着堅定的微笑，用盡全力將手球擲出，讓手球在空中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