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五月】法國導演駐港創作戲劇 到黃大仙、廟街求神問卜 探討世代分歧與未來焦慮:占卜者所問問題比答案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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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五月】法國導演駐港創作戲劇 到黃大仙、廟街求神問卜 探討世代分歧與未來焦慮:占卜者所問問題比答案更有趣

22.04.2024
黃家邦、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祈福》的一大特色,是雖然內容與傳統戲曲無關,但演員所穿的為戲曲服飾。(攝:Douce d'Ivry)

Kerszenbaum在香港駐留期間,不斷求神問卜,請演員張利雄(Holmes)為他算八字;又到廟街在算命師傅面前把自己的命脈敞開;還到了長洲北帝廟求籤。他說,占卦如詩,因為一個人的「命」,交織着隱喻與意象,再由個人意志演繹進化。來自法國的導演,以扣問命運與未來的詩意開始,與演員排練一場場猶如邀請靈魂上身的即興演出創作,再經歷邊翻譯邊迷失的旅程,最後創作出一齣令觀眾因導演竟不是香港人而大感驚奇的舞台劇。

「我好掛住香港。」「我好想上一次太平山。」《祈福》先前在法國演出,觀眾反應如此。如果香港也有靈魂,大概也在舞台上顯靈了。

法國劇場編劇及導演Nicolas Kerszenbaum(攝:Marie-Clémence David)
法國劇場編劇及導演Nicolas Kerszenbaum(攝:Marie-Clémence David)
法國劇場編劇及導演Nicolas Kerszenbaum(攝:Marie-Clémence David)

《祈福》的故事圍繞三名角色展開—一個在舊商場修理手錶、閒時研究八字命理的兒子;他那個不相信怪神之說,希望兒子腳踏實地的母親;還有即將離港回加拿大結婚的富家女子,拿着舊手錶連夜蹓躂。《祈福》是法國導演Nicolas Kerszenbaum獲邀參與「『讓鏡子說』港法劇場交流計劃」,駐留香港創作的劇場作品。駐留期間,他先以占卜命理為切入點,入廟求籤、找專家解讀八字掌相、塔羅占星等,為劇作作初期的資料搜查。

Fortune-telling其實是Storytelling

Kerszenbaum認為部分占卜結果驚人地準繩,但也強調他對命理的興趣並非在於應驗與否。

「對我來說,算命師傅有趣的不是在於他們可預知未來。而是他們的存在,證明了人們因某些原因才到訪,人們有渴望知道未來的需要。」

《祈福》的一大特色,是雖然內容與傳統戲曲無關,但演員所穿的為戲曲服飾。(攝:Douce d'Ivry)
《祈福》的一大特色,是雖然內容與傳統戲曲無關,但演員所穿的為戲曲服飾。(攝:Douce d’Ivry)

訪問期間,Kerszenbaum好幾次把算命的英文「Fortune-Telling」誤說成「Story Telling」。但也不無道理。「對我而言,算命是一種說故事的方式。」故事總透過一種「框架」(Frame)來訴說。風水、八字、或籤文都是一種預設的敘述框架,而求卜者所問關於姻緣或事業的問題,對Kerszenbaum來說,也是一種可以閱讀的框架:「這種問題比算命師的預測更能表現這座城市的一些特質。」

他最難忘的,則是長洲北帝廟的”the Shake-shake Thing”(即求籤)。隱喻、傳說、典故如紡線貫穿籤文,「這是一個開放場域,你得自行去解說及閱讀」。他覺得這跟藝術及文學有高度相似性,「你不斷問自己,這些文句跟我的人生有何關係?我怎樣從中尋找意義?它不斷召喚着你」。當他發現,每逢農曆新年,這裏的政治領袖會到廟中為香港的命運求籤,他更感神奇。「這行為很具詩意,比起占卜,重點更在於各人怎樣從籤文中自行解說及說故事。」他說。

即興排演創作 不准思考、拋棄邏輯

在劇中飾演修理手錶的男子的張利雄(Holmes),本身也熟讀八字命理。回想即興排演的三星期,他笑說當時過程也像「扶乩」。三名演員張利雄(Holmes)、蘇欣婷(Sogun)及黃婉華(Franchesca), 在排演期間,各自分享自己與家人的自身經歷,以及他們移民至香港的源由、當時的父母或祖父母如何看待未來等;然後基於各人的家人故事,即興投入演戲。Holmes指Kerszenbaum希望他們以第一人稱角度敘述,又希望他們對這種不經思考冒出的對白,不要以邏輯作解釋及評斷。Holmes說,「我們有時就會突然mix了一些神話,例如我會突然見到玉兔斬樹,牠還問我要不要吃」。Holmes認為這種直覺式的創作過程,就如同把正常意識的腦電波調頻到主管潛意識的Alpha腦電波,「好似上咗身咁,是一種好放鬆好似真係發夢狀態才會說的話」。

黃婉華(Franchesca)
黃婉華(Franchesca)
蘇欣婷(Sogun)
蘇欣婷(Sogun)
張利雄(Holmes)
張利雄(Holmes)

Kerszenbaum如此解釋他的導演方法學:「當我們表演藝術,當然要頭腦聰明,但有時(頭腦)這是我們的敵人。」他說劇場可能跟我們的心,甚至腸胃等感官觸覺更接近,「我們談話、走路、避開迎面而來的單車,就像99%的人生行為,全都是純粹的反射行為。所以我跟演員合作時,我都會請他們不要思考,活在當下,這就是潛意識出現的時刻。」他認為這種潛藏日常的欲望、羞恥、恐懼,也正正是我們最具人性的部分。以這樣的方式排練及創作,「會煉出更意想不到及有趣的對白」。

演員家族故事 折射移民城市前世今生

Kerszenbaum也感激演員們無私大方地分享自己與父母親、祖父母的故事。「這些故事都很精采,但同一時間也非常親密、美麗及纖細。」他說。演員Sogun就曾代入她已過身的父親的身份,作出一段即興獨白。「因為這些真實的原材料,我就知道我會寫出一些真正能連結到香港的故事,而不只流於一個法國白人到香港寫下的刻板印象。」

也因為演員的分享,讓創作重心漸漸從求神占卜,轉而至世代之間的故事。「當我來到香港,很多人跟我說他們跟長輩有許多衝突,部分是因為政治原因。」Kerszenbaum認為這是這座城市近年面臨的主要問題之一,也讓他生起興趣探究,這座在不到二百年從約六千人膨脹至今天近八百萬人的移民城市裏,當年決意移民的一代及其後代,價值觀有何分歧?他們如何懷抱不同心態看待未來?他們的故事又如何折射香港故事?

《祈福》曾於巴黎演出,觀眾都以為導演是香港人,知道其身份後大感驚訝。(攝:Douce d'Ivry)
《祈福》曾於巴黎演出,觀眾都以為導演是香港人,知道其身份後大感驚訝。(攝:Douce d’Ivry)

翻譯是迷失也是交流

法國劇場導演與香港演員合作,除了文化、導演手法與風格帶來碰撞與衝擊外,翻譯亦是兩者需面對的一大挑戰。Kerszenbaum寫成劇本後,演員們飛到法國排戲及演出,第一星期甚麼也不做,只把導演的劇本翻譯成廣東話。演員Franchesca笑言過程曾讓她非常迷失,「由法文翻譯咗英文,(我們)已經lost in translation,導演還要很poetic, 睇完英文都不知他想講的是甚麼」。某些對白,如「你是我的潮汐」,「或者用法文可能好work,但是用廣東話的語境、語氣,也未必是香港人常用的用語」。

演員Sogun說, 當然他們具備翻譯過程改動劇本的自由度,但她希望可盡量保留導演的用意與語言,所以不時問他問題如:「呢句你其實想表達甚麼效果?想詩意還是生活化一點?」然後再作改動。

Kerszenbaum笑說,「如果是法國演員,可能會在翻譯三天後就嚷着要把我殺掉:『我是來演戲!不是來翻譯的!』」但是他認為跟演員一起翻譯是一個美好的過程。「翻譯過程也是演出的一部分,透過翻譯,你會深入地了解文本的每個細節及細微差異。」他引例說,他在劇中有用”Zombie”一詞,演員們便問他,他想寫的是會行走的「喪屍」,還是不會動的「殭屍」?「這非常有趣,並讓我覺得兩地文化真的在發生交流互動。因為我們在談論語言,而定義文化的基本單位是語言。」

劇中,無論是占卜問卦的部分,或是幾代香港人對未來的不同想像,都在憂慮迷茫的空氣中懸浮。劇中的富家女子去廟裏求籤,需要心中思索想問的問題,但她卻發現,任憑她怎樣想,也不知道她想問的是甚麼。焦慮,但無方向,連弓弦上的箭也無力墜下,也是一代人的寫照。

「我覺得這是全球現象,你問法國、美國、阿根廷、中東、烏克蘭的人,未來會變成點,他們也會答你不知道。然而,如果人們對未來感疑惑,他們會嘗試尋求政治上的改變。」但如果環境不許可,「只有算命師能給予他們答案。」Kerszenbaum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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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鏡子說」港法劇場交流計劃:《祈福》

日期:5月10-11日(五至六) 8 pm

地點:香港大會堂劇院

 

法國五月 匯聚東西文化盛事

第三十一屆法國五月藝術節舉辦近百個文化藝術節目,致力促進文化交流,節目包括「香港賽馬會呈獻系列:黑白─攝影事」展覽、港法兩地的交響樂團攜手演繹的《新世界交響頌》、《愛情列車 2020》舞蹈表演、XY 劇團雜技演出《Möbius in May》等等。

網址:https://www.frenchmay.com/

黃家邦、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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