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林家威專訪】跨越日本南北記錄獨立戲院困境 新作《光影戲遊》胡鬧背後的孤獨 林家威:沒人支持你,但你必須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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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林家威專訪】跨越日本南北記錄獨立戲院困境 新作《光影戲遊》胡鬧背後的孤獨 林家威:沒人支持你,但你必須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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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立電影的路有幾難行?馬來西亞獨立導演林家威的新作《光影戲遊》(Your Lovely Smile),找來同是獨立電影導演的渡邊紘文出演「世界的渡邊」的自己,從沖繩起步,穿越日本南北,最後到達北海道,追尋日本多個特色迷你劇院,訴說疫情下獨立電影院的各種辛酸。

故事虛實相間,笑中有淚,如同林家威的執導生涯,既有快樂與滿足感,亦離不開孤獨與苦惱。「做(獨立電影)的過程之中,我很開心,但問題在客觀來說,其實真的不是那麼成功。」他說。

由沖繩至北海道 記錄疫情下日本獨立戲院的困境

在談新戲或導演經歷之前,不妨先由林家威身上的印花T裇說起。

《光影戲遊》早前於香港亞洲電影節上映,期間林家威來港出席映後談。他走進放映廳,跟觀眾打招呼,介紹作品時,不忘介紹當時身穿的黑色T裇,是來自日本鶴岡市唯一一間電影院「鶴岡まちなかキネマ」的眾籌活動,圖案更由日本演員井浦新設計;翌日訪問,林家威換上另一件黑色T裇,同樣是眾籌產品,這次則是位於大阪逾廿年歷史的藝術電影院Ciné Nouveau。如此好比電影宣傳般賣力,林家威表示,自己本來便很喜歡穿電影節或戲院的紀念衣物,覺得很有特色。

不過,近幾年受疫情影響,日本不少獨立戲院面臨嚴峻經營問題。二〇二〇年,荒井晴彥、是枝裕和、濱口竜介、深田晃司等多位導演及電影人更發起「SAVE the CINEMA」籌款,希望支援獨立電影院等公共文化設施渡過難關。

林家威表示,過往日本很多文化人、導演都是靠這些獨立戲院而接觸世界各地的非主流藝術電影,也上映很多日本獨立導演的作品,所以籌款就似報恩一樣。林家威說:「雖然我沒有辦法幫他們(獨立戲院)籌到錢,或者甚至幫不了解決這些問題,可能我可以把這些藝術電影院的生存困難和故事拍出來。」於是,他拍成這部《光影戲遊》及另一部仍在製作的紀錄片。

渡邊紘文趣怪演出 改編獨立導演及戲院的真實經歷

其實林家威早有「巴爾幹半島三部曲」的公路電影創作概念,可惜完成了兩部後,受疫情影響而無法出國。因此,他決定把原定第三部關於導演的電影,從巴爾幹半島搬到日本拍攝,並摒棄原有的毒品命案情節,沿用公路電影的架構,變成一個導演從沖繩到北海道的不同戲院去推銷自己的作品。

這個導演的角色,林家威坦言創作時立即想到由日本獨立導演渡邊紘文出演「渡邊紘文」,「可以利用渡邊的背景,虛虛實實,幾好玩。我之前看過他的戲,都是極之獨立,很有風格。渡邊本身是一個很humble、很害羞,很友善的人,但是在戲裏面扮演一個很古惑的導演,有點討人厭,常常說謊,但看下去覺得愈來愈可愛,這些行為跟他真實生活是不一樣的。」林家威解釋,戲中大部分情節都是編出來,藍本取自他親身體驗和從朋友聽來的故事。「譬如說要導演到處去賣票,現在是有社交媒體的宣傳,但在十幾年前我還沒拍戲之前,我已經遇到一些導演是在做這樣的事(親自賣票)。日本獨立電影很多是沒有發行的,只有靠導演或者監製去推銷自己。」

於是,電影隨着「渡邊紘文」跨越日本南北尋訪獨立戲院,請求上映自己的作品,一直由沖繩縣的「首里劇場」開始,沿途遇上大分縣「別府ブルーバード劇場」、福岡縣「小倉昭和館」、鳥取縣「ジグシアター」、兵庫縣「豊岡劇場」,最終到達北海道的「サツゲキ」及「大黒座」,渡邊紘文和不同戲院老闆和負責人聊天,鬧出種種搞笑趣事,例如戲院老闆忽然擺出沖繩功夫,原來不少都是即興演出。

雖說這次拍攝沒有完整劇本,事前林家威其實做足資料搜集,多次取景,提前和戲院老闆討論故事大概。「比如說沖繩這間(首里劇場),我進去之後,就好像在劇中老闆對演員一樣,跟我比武,問我懂不懂沖繩的功夫。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的性格就是這樣,凡是任何陌生人去到戲院,他都要對方跟他比武。所以我和他玩過之後,就覺得他很友善,好像老頑童一樣,很有趣。」當他決定開拍時,也決定重返首里劇場拍攝,「而且我不讓渡邊和工作人員知道這位戲院老闆的性格是怎樣,所以第一場戲時,其實導演(渡邊)自己都不知道怎樣,反應其實很真,繼續演下去,就像他們走上舞台追來追去,都不是我寫出來的,很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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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朝北而走,最後渡邊紘文在日本最北端的戲院「大黒座」作出終點的選擇——繼承戲院,再次上映自己的作品。林家威指,最初到北海道找到這間「大黒座」戲院時,確實得到老闆招待,一起喝咖啡,「當時(戲院老闆)說他的女兒將來打算辭職,繼承這家戲院。其實當時我就反過來想到,如果女兒不打算繼承的話會怎樣呢?所以這是和他們打關係的過程之中,根據實際情況而想出來的概念。」

這種自然開展正是林家威喜歡拍公路電影的原因,過往作品如《其後》、《新世界》,以及「巴爾幹半島三部曲」的兩部,都是講述角色出發到一個不熟悉的地方,遇上不同人和事,從而改變其對人生的看法。在這次《光影戲遊》中以虛構形式「登場」的日本導演濱口龍介評論新作大膽穿梭日本南北,形容林家威有「與生俱來的空間感」。林家威指,這種空間感既是自己拍攝的風格,亦和個人性格有關,「這(《光影戲遊》)是我第九部長片。我本身是馬來西亞人,在日本讀書、工作,然後辭職去北京電影學院讀書,對於我來說,日本甚至中國大陸都不是我的故鄉,所以我一直以第三者的身份,就是異鄉人的感覺,去看日本或大陸的社會,我一直有身份追尋的情意結。」

導演的自我投射 林家威:每個創作人都有樽頸期

電影浪人隨空間流動、追尋,《光影戲遊》也呈現林家威作為獨立導演的創作瓶頸。

戲中一幕,渡邊紘文在兵庫縣的豊岡劇場辦回顧展,以「世界的渡邊」為招徠,最終卻乏人問津。這一段情節,其實來自林家威的親身體會。他坦言:「在疫情期間,我有幾部戲在豊岡劇場上映,像一個特別展覽。那時候我是第一次去(豊岡劇場),我發現當地景色很美,再加上去戲院很大,有古老戲院規模的感覺,我也很感動,但當時上映只有十幾個人來看,所以我有些落差,沒想到這麼少人來看。我便想到拍『一個導演以為自己在東京很紅,到了小市鎮也以為會受歡迎,其實不是』的這種落差。」

因此,在走訪獨立戲院記錄營運之難外,從這位時常嬉皮笑臉的渡邊紘文身上,看到不少窘態,他屢遭挫折,夜裏獨個對電腦苦思劇本,甚至在尋歡場所流露脆弱的一面。對於這些創作狀態,林家威坦言,覺得任何創作人應該都是很孤獨,需要別人的理解或關懷,「很多時候最主要是你做的事得不到身邊朋友的認同,沒有人支持你,但你必須要繼續,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堅持下去。」這番話,就像林家威一直以來對自己走上獨立導演之路的勉勵,「我之前是做工程師,有固定的職業,到今時今日為止,馬來西亞的父母都沒有辦法接受我現在做導演。因為現在經濟狀況又不穩定,(我)又沒有樓沒有車,對於他們傳統的價值觀來說,可能是一事無成。再加上我拍的戲都不是很大眾的電影,沒有劉德華演,他們認為電影應該是有些明星出演。所以我跟他們說我是電影導演,到今時今日(父母)都很懷疑。」這些孤單和不被認同,他說來倒是雲淡風輕。

然而,執導至今已十三年,林家威的確想改變一下現狀。

「我已經拍了十一部戲,基本上除了《愛在深秋》之外,都是屬於獨立電影。自己去找監製、投資者去拍戲,很多時候甚至在日本的發行宣傳是自己去做的。做的過程之中,我很開心,但問題在客觀來說,其實真的不是那麼成功。譬如說,雖然我拍戲是很低預算,通過投資者或者是贊助者付錢,那些全部都不賣座,全部不能翻本,所以我都覺得很對不起他們。」他說,這些年來建立的關係或資源似乎都用盡,有點困難,亦不想重覆同樣方式繼續下去。

「我覺得每個創作人都會有所謂的樽頸期。開始的時候有很多想法、靈感要拍,很多故事要講,可能來自本身的生活經驗。但當他已經拍完這些故事,要離開本身生活狀態的故事題材,要他寫可能真的寫不出來。」林家威直言,《光影戲遊》想講正處在這種狀態之下的創作,亦正是他當下的投射,他說,至今取材都是來自生活經驗,「想要拍的東西都差不多七七八八,所以現在可能我需要改編小說、漫畫,或者是別人的劇本,因為你一直拍身邊的東西,其實是一個很大的限制。」

他說,拍戲多年,至今仍看不見經濟或地位上的回報,慨嘆很辛苦,說來有別於一些做藝術不為賺錢的言論。「如果是年輕、剛剛在大學畢業出來的,可能也會比較理想化,沒有家庭的負擔。我已經不年輕了,我周邊的朋友其實很多都可能已經沒有繼續拍戲了。」

開拍難,回本更難,林家威還是想繼續拍電影。他說,本身很享受拍攝的過程,雖然時常煩惱解決很多問題,「其實我很多電影是根據拍攝情況的限制而激發出來展開故事。反而在剪接的過程中,有很多創作的空間,是另一種創作的快樂和滿足,」他不忘補充一句:「你只要解決吃飯或者是睡覺的問題。」

無論電影中,抑或現實裏,獨立戲院努力尋求生存之道,林家威同樣揚言不會放棄,無論是甚麼形式,也要繼續遊走於光影世界。

因《光影戲遊》早前於香港亞洲電影節上映,林家威來港受訪,接着他又到海外不同電影節宣傳。
因《光影戲遊》早前於香港亞洲電影節上映,林家威來港受訪,接着他又到海外不同電影節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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