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當新世界發展成功強拍皇都戲院,並宣布會着手保育這座一級歷史建築時,留意到吳俊雄博士是保育顧問委員會成員之一,頓時讓人對皇都的未來多幾分信心與期待。
吳俊雄曾任港大社會學系副教授,多年關注及參與本土文化保育。這次有機會為保育皇都給意見,使醉心研究香港流行文化的他,難掩興奮心情。他心目中的皇都,之於香港大眾文化發展而言既前衞獨特且不可或缺,「社會學來講,皇都既是加入大眾文化,也推前了大眾文化。」
似近猶遠的皇都
生於上世紀五十年代,吳俊雄自言,他從小到大,都是西環人,生活消費娛樂多在中上環一帶活動,故此皇都總是似近猶遠。「皇都一開始像傳說,我知道北角有處叫皇都,建築物幾偉大,做的戲都幾Grand,但我不會去。作為一個’靚’仔,我最多搭電車去到銅鑼灣就收工。」而這種經驗也是多數其時香港人共享的,聽聞過皇都大名,但甚少第一身接觸。
「真的有connection,是在七十尾、八十(年代)頭的時候。」那時是港產片的全盛時期,吳俊雄有時會來皇都戲院觀影,但更多時,是去逛皇都商場的「偉倫唱片」。偉倫唱片舖的吸引力在於,它有大路的唱片,也有較潮較偏的外國音樂,包括日本流行的安全地帶、澤田研二,和New Order、Depeche Mode等英倫新聲樂隊,都是外間少見的,「不買也罷,也來看看封面是怎樣。」
但隨着戲院在千禧年結業,改裝成桌球室,吳俊雄日漸少來皇都。成為保育顧問後,他重返皇都,看過如今空蕩蕩的桌球室,總會幻想此處的昔日光華,「這裏曾經發生一些,以後香港不再發生的東西。」
劃時代的璇宮
皇都戲院的前身,為璇宮戲院,一九五二年開幕,五七年結業。雖璇宮經營僅約五年,但在主事人歐德禮(Harry Odell)打理下,卻是劃時代的前衞藝文空間,不單是戲院,更是音樂歌舞表演場所。吳俊雄最喜歡的,就是璇宮這五年傳奇時光,「早場是大戲電影,晏晝是西片,九點半後有全世界最頂尖的小提琴家在此拉琴。朝早入場一毫兩毫,夜晚入場廿蚊,是個很奇怪的地方,類似戲院和西九混在一起。」
「我鍾意它那種無邊界的感覺,」他說,璇宮中的表演雅俗不分,古典現代無任歡迎,「好hybrid、progressive,走得好前,但它的姿態不嚇人。」由歐德禮創辦的璇宮及其中的表演,都推動了後來香港大會堂在一九六二年的落成,深遠影響香港文化發展。
與璇宮同期落成的,還有尖沙咀的樂宮戲院、深水埗的新舞台戲院,他們各有特色,但都以戲院為本,璇宮的地位始終無可取代。然而,將他們拼湊在一起,可看到上世紀五十年代香港的另一面貌。「我們以前忽略了,以為戰後人口爆棚,木屋處處,石硤尾大火,但其實有很多這些好彩色的事情在發生。」吳俊雄嘆道,樂宮已改建要憑舊相想像,新舞台變成死氣沉沉的宇宙商場,唯有璇宮仍在原址,將這座流行文化地標完善保育,有其必要。
講好皇都的故事
與發展商和建築保育團隊交流一段時間,吳俊雄對皇都的下一章感到樂觀。不只因為團隊往績驕人,並認真看待皇都歷史特色,也因為「Walk in(活現香港)和民間團體都有人參與會議,而且他們發言時間還比那些建築專家多。」民間的年輕聲音踴躍參與保育,尤其重要,「保育就是不要做得那麼『老餅』,一班六十歲的專家說怎樣做最好,如果不involve一些二、三十歲的人一起思考,好多時出來是很靚但未必很生動的東西。」
他認為,以往香港活化保育的弊病,是保到硬件,但最終成果淪為消費餐飲,沒有故事。因此他給保育團隊的建議是,除了專業的硬件復修,也要重組皇都的故事,而皇都的故事,也是北角的故事。他提議,研究皇都,可從「璇宮時代」開始,璇宮建成之際,正是上海人匯聚北角,使北角得名「小上海」的日子,「整個上海洋場,一些最好的東西,就濃縮在這裏。」坐在皇都附近的咖啡店,看着英皇道的人車流動,他說道。
「文化保育不容易做。」吳俊雄深明經濟用途與文化價值的矛盾,現得財團資源,有助認真的團隊讓皇都重生,是件好事。可是,做文物資料搜集,以口述歷史重塑皇都回憶,刻不容緩,畢竟歷史記憶會隨人而消逝—「痛苦經歷,試得太多。」只望我們能好好記住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