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權選美》(Misbehaviour)是二〇二〇年的英國電影,七月中香港戲院突然關門,在禁令之前,我及時看了這部電影的優先場。
《逆權選美》的導演菲莉芭盧普(Philippa Lowthorpe),基本上是電視劇編導,我對她的作品感到十分陌生,她執導過BBC的首兩季《呼叫助產士》(Call the Midwife)和Netflix的《王冠》(The Crown)第二季其中兩集,《逆權選美》是她比較大型的製作。至於兩位女編劇,Rebecca Frayn寫過洛比桑(Luc Besson)電影《昂山素姬》(The Lady)的劇本,而Gaby Chiappe就寫過朗舒菲(Lone Scherfig)電影《編寫美好時光》(Their Finest)的劇本,她們都善於刻劃女性身份與心理。
事實上,《逆權選美》是一部女性主義電影,平心直說不是我杯茶,但作為歷史其中一頁的真人真事改編,當然有值得談論的地方。
電影回望一九七〇年,當時是越戰年代,一九六九年世界小姐Eva Rueber-Staier與著名美國藝人卜合(Bob Hope)聯手進行勞軍演出,這個引子確立了電影中,男性凝視(male gaze)的現象及其批判。
所謂男性凝視,是羅拉莫薇(Laura Mulvey)在電影研究文章《視覺快感與叙事電影》(Visual Pleasure and Narrative Cinema)中所提出的概念,她以心理分析中的「窺淫癖」(scopophilia)切入討論。在女性主義的角度看,男性對於女性作為情慾對象的凝視,男性是主動,女性是被動,而男性凝視帶來視覺快感,電影就是構成慾望的機制,背後正是父權秩序(patriarchal order)的意識形態。《逆權選美》離不開一九七〇年的歷史,也離不開這套七十年代的女性主義文化思潮。
「世界小姐選舉」是全球關注的盛事,而且透過電視直播傳至尋常百姓家,而整個世界小姐選舉活動,就是活生生的男性凝視。
電影聚焦於一九七〇年在倫敦舉行的世界小姐選舉,一方面,卜合由於受新來報到的年輕女秘書慫恿(強化卜合色迷迷的負面形象),決定擔任活動司儀。另一方面,電影花更多篇幅與心思,在Sally Alexander(Keira Knightley姬拉麗莉飾)身上,她離了婚,與男友同居,共同撫養女兒,她相當上進,以成年生身份考入倫敦大學學院歷史系(電影開始時,她接受面試,被一排男性望着)。她也是女性主義者,支持婦運,而且加入了一個地下的女權組織。
Sally Alexander和女權組織的骨幹,都痛恨世界小姐選舉活動,而Sally不單是軍師,更是行動派,她借重媒體對信息的傳播,上電視辯論和傳達個人理念,也參加現場的抗爭,在一九七〇年世界小姐選舉現場,大鬧一番。
然而,絲打也有很多種。《逆權選美》的獨特之處,是展現出不同女性的性格和選擇。女權組織的主力最激進,決心打倒父權秩序。Sally一度猶豫不決,但還是來到抗爭前線現場。Sally的母親仁慈,是傳統而保守的婦人。
參加一九七〇年世界小姐競選的女子,有幾位各有獨特面貌:瑞典小姐是選前大熱,卻對選舉活動不屑一顧,美洲西印度羣島島國格林納達小姐Jennifer Hosten,以選舉為平台,借此實現個人理想,至於非洲南(Africa South)小姐是黑人,南非(South Africa)小姐是白人,非洲南小姐處於推行種族隔離政策的嚴刑峻法國家,不能對政治問題議長論短。(題外一句:當年代表香港參選的是黎霓Ann Lay。)
這只是《逆權選美》的背景,不論世界小姐誰勝誰負,許多人的心態和際遇都不同了。不少英國婦人主張和支持婦女革命,挑戰父權,為七十年代的女權運動搖旗吶喊,走上街頭。
然而,世界小姐選舉還是辦下去,畢竟這是一盤大生意,當下是資本主義世界,不論是種族主義還是反種族主義、女性主義還是父權和男權主義,資本主義的力量都可以滲透和吸納,推出各種各樣的消費品,滿足物慾快感,供大家安心選購。
作者簡介
鄭政恆,文化評論人。著有《字與光:文學改編電影談》、散文集《記憶散步》、詩集三本。二〇一三年獲得香港藝術發展獎年度最佳藝術家獎(藝術評論)。二〇一五年參加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