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樂十六年前就已放下別人眼中天之驕子的「AO」身份,以freelancer形式遊走於寫作、教育、培養、創作等不同領域,遠早於slasher一詞流行之前。她自言是「火麒麟周身癮」,興趣眾多,總是有源源不絕的熱情和動力。近年,她投身了「生命教練」life coaching,陪人們走進森林探險、在迷途中尋找答案。
相約黃明樂在她的「窩心角落」見面,這是她一手一腳佈置的小茶室,歡迎各方來者安坐這裏,傾訴心聲;有時則是她自己的休息空間,看着窗外海景,享受平靜當下。她沏好熱茶,雙手遞上幾張書籤,上面寫有她在人生不同階段的領悟。
像剛開始自由工作時她跟自己說:「人生最緊要好玩,玩要玩得好認真。」試過各行各業後,她寫下:「真正的自由是要找到自己」。隨年紀漸長,她明白到了「人生是一場旅行,愛是一場修行。」今天的她珍惜當下,所以「活着每天都是第一天。」
透過送上書籤跟人們打開話閘子,根據她的觀察,「真正的自由是找到自己」是最受歡迎的一句,反映很多人活到中途,卻不知道自己人生所為何事,走到十字路不知怎樣走下去。黃明樂十分明白這種不知何去何從的迷惘掙扎,因為她也曾困在原地、久無方向。
曾經的熱情驟降 敲響警鐘
在成為生命教練之前,她已經做了十多年自由身工作,許願清單上寫下的目標,都已一一完成,「我想做電台,就已做了八年電台;想寫書,又差不多出了十本書;想寫專欄,一直寫沒有中斷過;想玩舞台,我台前幕後都做過了;想教書,成人也教了……」
站在分水嶺上,她反問自己,難道要重複做這些事情到六十歲甚至更久以後?不,她不想,她想尋找一些更新、更深、更核心的方式,去成為她人生下半場的主線。「我是一個passion-driven的人,而且至少有99%的passion先做到嘢。以前我只要『啪』一聲就有新idea,然後就變回99%。」
但那段時期無論怎樣費煞苦心想盡點子,她的熱情也只能回升到八成左右,「死啦,不行了,要換過新電池,但新電池是什麼?我不知道。」她一直想,想足三年,也想不到具體、明確的方向,感覺如坐針氈。期間她如常工作、生活,旁人未必察覺她的焦慮不安,惟她自己知道,警鐘天天響個不停。
幸而,她一直堅持定期禪修,在躁動之中學習聆聽內心聲音。在二◯一八年的夏天,她在禪修營遇了一個來自越南的參加者,交談中得知對方在當地從事life coach工作,「她所做的,不正是我一直想做,但無以名狀的事情嗎?」深入了解life coach的性質之後,黃明樂的熱情一下子又再點燃起來,一如以往地坐言起行,馬上去報讀相關課程。
快樂來自與人同行關係
她清楚記得,一次coaching課堂練習中,她扮演「被coach」一方,接受同學指導,「突然間,叮一聲,原來我一直找錯了方向,我一直在找哪一個行業才是我的新電池,但我後來發覺,我做過咁多行,令我感到興奮、充滿熱情的事情,都和行業無關,而是當中deep、trusting、long lasting、authentic的關係。」
就像以往下課後,人們總是會約她喝杯咖啡,順道找她談心事、望能指點迷津,反映對方對她的信任。她想通了,真正帶給她快樂和滿足感的,是在與人相識的過程中建立深刻、真摯、長久的關係,她有這份恩賜,也樂在其中;而life coach的身份可以給她更多、更直接的機會去與人同行,但life coach不是唯一路徑。
在二◯一九年初,黃明樂正式成立了life coaching工作室;與此同時,她仍然繼續寫書、寫專欄、教學等工作,不過就以「會建立怎麼樣的關係」作為她工作取捨的指標,「行業、工種沒有減少,只是將雜質減低、去蕪存菁,這樣是有代價的,可能會少了工作機會,但不要緊,我知道what makes me happy,是一段quality的關係。」
掀開表象才能看清內心
時值香港社會風雨飄搖,人心惶惶,她倒指出,求助者的困惑不一定是出於社會因素,「像有人問移民與否,談着談着,才知道他要處理的心結,是懷才不遇,而癥結是情緒管理出了問題,可能是來自原生家庭的包袱。」掀開外在因素,內裏想法才更關鍵。「其實client心中有答案的, 而且有能力去實踐他的答案,只不過他需要一些助力,而coach就是與他同行,幫他更有系統、更快一點做到。」她打比方說,她只是陪人走進森林探險,最多遞上指南針,路怎樣走,終究是對方自己走出來,「coaching是幫人找到自己、做到自己,而我們深信,答案一直在client心中。」
黃明樂強調,世上沒有一種萬試萬靈的靈丹妙藥,人要靈活變通,了解自己的真正需要,方可對症下藥。「對我來說,有些事情想不通,coaching幫到我;又如某日情緒好波動,mindfulness幫到我,情緒波動又怎能好好思考?又或者心裏感到空盪盪、寂寞,和朋友去吃頓好的,才幫到我。」
學習謙卑 得到滿足
以她自己為例,除了恆常生活禪練習之外,她多年來都堅持每周都會走進田中勞動、出一身汗,「耕種就是在一個看不到大廈、方圓十里都是山和田的地方,給腦袋休息一下,又會感到自己和世界的連繫,換言之,是將自己放低一點。」
她用雙手比劃說,「你看到一顆種子從這麼小,長到那麼大的瓜,真的很有滿足感。」有機耕作因不施農藥,農作物或會長得古靈精怪,如開叉的蘿蔔、凹陷的瓜,「即使這樣,我都會覺得好有趣,這就是它的獨特、真實之處。」對於以往習慣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黃明樂而言,大自然教會她謙卑,「接受世事不受你控制,你便不會因控制不了事情而不開心。」
黃明樂很喜歡她的「窩心角落」,斗室雖小,但望出窗外,從大樓之間的隙縫,仍可見到一小片海,不多不少,她很享受這片風景。有時坐在窗邊等下一個客人到來,看着窗外,就感到心境清明,「好靜,靜到我覺得,心,沒有再渴求更多額外的東西,當下就是圓滿,就是療癒。」這樣的感悟是年歲和經歷增長所給予她的,「後生時覺得什麼都是愈多愈好,因為你以為那就是進步,永不停步才有進步。但是現在我覺得,停到在當下,而心好安靜,這才是更大的進步。」對她來說,所謂療癒感,即是在當下覺得滿足,”I don’t want anything more, and this moment is enou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