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故事】《幽暮之城》攝影展 90後攝影師：在迷霧中尋見希望

自去年七月一日起，整個城市的氛圍變得不再一樣。在九十後自由攝影師Deacon Lui眼中，我城被罩上一片藍綠色，更精準地說這是pantone337C 的顏色。

一九年畢業的他，遇上波瀾壯闊的社會事件，機緣成了通訊社特約攝影師，之後忙於奔走街道拍攝。大半年後生活恍似停擺，最後還是攝影，讓他重新看見希望。他盼望藉籌辦相展，讓更多人在晦暗的城市，看到一點光。在展覽籌備最後階段，《蘋果日報》停刊，讓他一度思索放棄辦展，覺得這時還能叫人看見希望嗎？

攝影師Deacon Lui

失魂落魄時 看到的亮光

前年修畢社會學系的Deacon，一畢業就遇上反修例運動。打從升上大學就自學攝影的他，自發在不同遊行及行動中拍攝，也在ig帳號”lsb.co”發佈圖片。拍了一個月，有通訊社聯絡他，希望之後能用他拍的做新聞圖片。原本從沒想過以攝影，作為全職的他，就在動盪中找到自己的熱誠，展開攝影師生涯。那時幾乎每場行動，都能看見他的蹤影。

半年後因疫情來襲，其後國安法頒佈，一切戛然而止。他形容就如跑步機，原本調校了十的快跑速度，然後就突然不再轉動。他訴說上年八到十二月時，整個人都變得失魂落魄，想着：「出去有咩影呀？都係咁。」社會停擺，他的生活也恍似停擺。那段時日，雖然失去拍攝的衝動，但也終騰出靜下來的時間。一九年事件連環接續發生，快到讓他完全沒時間沉澱。他開始看哈維爾的書，也不停看電影，思索在經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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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翻閱韓麗珠的《黑日》，當中有一句深深觸動他：「舊的世界已經消失了，新的世界還沒有來，人們恍如卡在一道長長的闇黑的隧道中，無法肯定前方還有甚麼，然而，這其實是充滿最多可能性的時刻，當下的選擇和創造，決定了還未到來的未來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那刻，他始發覺自己停滯得太久，心唸道：「什麼也不做，不會帶來任何改變的。」自此他鞭策自己須外出拍攝，找回拍攝的初衷。憑着心裏的感覺，他最先選擇拍下一堵堵被補上油漆，抹去了痕跡的牆。重拾相機，他一股腦兒不停地拍。走到十八區不停尋覓，後來只靠步行尋找，已滿足不了他。有單車徑的地方，他就會踏着單車去找。有好幾次下着大雨，都阻止不了他外出拍攝。最後持續拍了六、七個月，累積拍了千多張圖片。

pantone337C 濾鏡下的城市

拍攝了一段時日，讓Deacon反思多了，自己跟影像的關係。他也想藉着他的影像，讓人看到城市還是有一點點，可以望見的微光。他籌劃《幽暮之城》攝影展，在國安法後拍下的圖片，加上pantone337C 的顏色濾鏡，表達新環境已融和在生活中。他說：「這一年好急速，可能很多人已不能用文字表達，我覺得用影像表達，是令大家易於有共鳴的方式。」

這系列圖片，分為環境及心境兩部分。貼滿被塗抹的牆的作品，表達人們雖然如常生活，但其實背後卻有被掩蓋的傷痕。門口一幅三連的圖片，上面是日出後光燦燦的城市，下面是日落時暗淡無光的城市，中間則有個人低着頭在深邃的隧道裏走着，代表了他的心境。上下反映了我城的兩極狀態，有人覺得街道終於回復平靜，看到希望；有人則對昏暗的前景，深感絕望。Deacon指自己，像更多人，適應不到新環境，又不想沉溺在過去傷痛，嘗試尋覓出口，但又不知道要走多久才找到。

當下叫人看見希望還有說服力？

展場分為上下兩層，Deacon形容下層猶如陰沉的水底，走上一層就似是探頭上水面呼吸。閣樓擺放着由三組影像合成的裝置，裝置還會播放流動的水聲。聲音是他撐獨木舟時錄下的，過程他會把收音咪置入水中，又讓它浮到水面，會收到快要窒息的聲效，他說：「那種窒息的感覺，來自每日見到身邊很多很難接受的現實。」中間是國安法前後的對倒影像，左右兩旁是他在今年六四，攝錄了在市民不可聚結、喊口號的限制中，亮著手機燈在街道慢步表態的情境。這表達了還有很多人在暗黑的路上，依然選擇用不同方法堅持。

談到近來讓他最窒息的事，他直指是《蘋果日報》停刊，作為同行，事件於他尤有切膚之痛。當時展覽亦籌備到最後階段，他一度有想過放棄辦展。他說：「那一點光都不能發，我真的還能讓人，在看展覽後看見希望嗎？」幸得展場負責人安慰，信任他的展覽能帶來作用，展覽才得以繼續。而展覽舉行了兩星期，反應熱烈，更因而延長展期。不少人都跟他說，受到他的作品啟發。

當中人們最深刻的，是閣樓小房間中的燈箱裝置。枱面擺放了他的攝影書頁，一面是一九年的街景，另一面則攝於國安法後。放置在燈箱觀看，影像會交融在一起。Deacon說：「你要用光照才能找到信仰，如果你什麼也不做，只會看見表象。要靠行動，才能找到背後的可能性。」他指不少人現在看回一九年的圖片，會感到希望，因為當中有自發的行動力。他覺得是堅持，才讓人看見希望。不少人容易停留在自己的視角看事情，他就藉着展覽，告訴大家其實還有很多角度看當下。

門口掛着一張印着 C All Star《留下來的人》歌詞的圖片，寫着：「要記住你的一切，使世界亮了點。」Deacon冀望更多人仍能相信，即使做多微小的事，還是能在黑暗中綻放一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