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作人 Emmy The Great 從廣東話中尋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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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作人 Emmy The Great 從廣東話中尋回自己

「回到美國後,因為沒有人跟我講廣東話而十分失落。記得有一次坐uber,司機是一個亞洲人,我忍不住不停跟他講廣東話,他一定覺得我很奇怪。但也是那時開始,我想我是時候回到香港。」

近年香港人都在反覆問着同一條問題:到底香港是什麼?不是什麼?有人問到累了,寧願不再想,亦有人慶幸能跟這時代一起找答案。生於香港的唱作女歌手莫皚明(英文名Emma-Lee Moss,藝名Emmy The Great,下稱Emma),自十一歲起在英國和美國生活共二十多年,去年因緣際會回港定居,並由最熟悉的英語轉為用廣東話創作,這對她而言,不只是重拾母語,更是一場重新定義自我和香港的旅程。

講廣東話是原始慾望

第一次看Emma現場表演,是去年某個文學座談會後。大着肚、身穿一襲鮮紅色長裙的她,拿起電結他,掃了幾個熟悉的chord……「夢中人 一分鐘抱緊 接十分鐘的吻」,沒想到看起來像半個「鬼妹仔」的她,一開口唱的竟是王菲。
Emma的父母分別來自英國和香港,家中一直是廣東話和英文雙語並行。1995年,香港回歸前兩年,十一歲的Emma在本地小學完成學業後,便舉家移民英國。十七歲開始在當時新興網絡平台MySpace分享作品,成為唱作歌手,首張唱片《First Love》更被《紐約時報》選為2009年最佳唱片第七位。

英語一直是Emma的創作語言,直到2016年,她開始想像用中文唱作會如何?於是把三首作品譯成普通話和廣東話,並收錄於EP《再來的愛》。當世界流行音樂都因商業考慮而以英語為主時,Emma卻轉用廣東話創作,探索語言、音樂以及自己的本源:「這決定徹底地改變了我的人生,當我在台上唱廣東話歌時,是我第一次感覺我正在做自己。講廣東話使我變得更加平和。」

「回到美國後,因為沒有人跟我講廣東話而十分失落。記得有一次坐uber,司機是一個亞洲人,我忍不住不停跟他講廣東話,他一定覺得我很奇怪。但也是那時開始,我想我是時候回到香港。」
「回到美國後,因為沒有人跟我講廣東話而十分失落。記得有一次坐uber,司機是一個亞洲人,我忍不住不停跟他講廣東話,他一定覺得我很奇怪。但也是那時開始,我想我是時候回到香港。」

Emma從小就感受到語言對於其身份認同的重要性,她在香港讀小學時,因聽不懂一些廣東話俚語而自覺格格不入,但當她到了英國,卻因不能再講廣東話而同樣感到無法融入。她分享一位朋友的話:「如果你在一個地方,不能流暢地用當地的語言,那麼你晚上需要睡久一點,因為這實在太疲累了。」她初初到英國時,由於想融入當地的圈子,總嘗試隱藏自己懂廣東話一事,但這令她更迷失:「不同語言需運用腦部不同部分,而且有些詞彙和概念在其他語言是不存在的,所以當你成長於雙語環境,卻要完全封鎖其中一部分,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真正令她的廣東話解封的,是2017年到廈門參與為期一個月的音樂家駐留計劃,當時她以為自己的普通話會突飛猛進,但結果相反。即使她自覺講得有多準,別人聽起來只是帶口音的廣東話。神奇的是,這趟旅程結束後,她反而覺得自己的廣東話「返晒嚟」,她笑言那喜悅如像從百年孤寂中解放出來。她去年回港定居後,花了幾個月時間用廣東話寫下多首關於香港、緣份和愛的歌,預計下年推出新碟。

然而,廣東歌作為聲調語言,讀歪一點意思便南轅北轍,因此創作廣東歌時,旋律需要遷就字的聲調,Emma卻認為這是廣東話的「有型」之處:「當我無法以某個音符唱出想唱的歌詞時,我會讀出來,正如我很喜歡的許冠傑,他也經常在歌曲中加入說唱的部分,令歌曲聽起上來像一個隨心所欲的交談。」

Emma的廣東話咬字未必最純正,字詞和語法運用也未必完美,但聽起來卻自成一格,甚至表現出廣東話獨有的活潑和彈性,正如她所說:「Serge Gainsbourg的英文也帶有法國口音啊!」
Emma的廣東話咬字未必最純正,字詞和語法運用也未必完美,但聽起來卻自成一格,甚至表現出廣東話獨有的活潑和彈性,正如她所說:「Serge Gainsbourg的英文也帶有法國口音啊!」

屬於我城的sweet sadness

Emma很着重歌詞,每首歌都有故事要講,一如她所喜愛的Paul Simon、年輕愛聽的Leonard Cohen、Fiona Apple和Björk。她同時深受廣東歌啟發,除了王菲外,她也喜歡潘迪華,她形容廣東歌總流露着一種獨有的bitter sweet(苦中帶甜):「對我而言,香港的音樂就是浪漫、沉思、懷緬過去和關於回憶的。假如你聽六十年代的歌,如潘迪華的歌,會發覺那年代的歌很浪漫感性,像王家衛的電影《花樣年華》的氛圍。直到九十年代的流行曲,都有這種質感,好像一個微醉的人,在酒吧向陌生人訴說自己與前戀人的故事那種寂寞感。某程度上,我的音樂,甚至Blur在香港製作的那張唱片,也散發着同樣感覺。」

苦中帶甜的不只是歌,也是這城市的特質,因為我們隨時都會失去一些重要的東西:「今天我走在星街(這是她最喜歡的香港街道之一,也是我們訪問進行的地方),它可能明天就會因為一些原因被拆掉;今天我們到訪大館,明天可能有人不喜歡某作品而封殺該藝術家。在香港,我經常感到一種廣東歌所流露的sweet sadness。」

. Emma回港後積極跟不同人合作,同聲音創作去回應社會問題和紀錄香港,如《Mahal Kita》一曲由她跟本地外傭的訪談和相處寫成。
. Emma回港後積極跟不同人合作,同聲音創作去回應社會問題和紀錄香港,如《Mahal Kita》一曲由她跟本地外傭的訪談和相處寫成。

一起追問「香港是什麼?」

Emma的家人早年已搬回香港,她亦不時回港探望家人和演出。她於2017年去廈門時在香港短暫停留,就在要離開香港的前一晚,她遇上現時的伴侶,並於數月前誕下女兒。自去年重新在港定居後,她深深感受到香港的變化,眼見香港人愈來愈焦慮,物價愈來愈高:「即使人們放假,都要做一些很productive的事情,不可以只是無所事事地享受當下。」但有一點香港從來沒有改變過的,就是很多人仍視之為一個暫居地。當她隨家人初次離開香港的時候,正值回歸前兩年,身邊幾乎所有朋友都因此而離開香港。這次她回港後所認識的兩位香港朋友,也於短短幾個月內先後移民。

城內的人都想逃出去,但Emma卻慶幸這時回來。「我很強烈地感覺到,此時此刻的香港人很努力地表達他們身為香港人的身份。現在這段時間,彷彿是一個小小的窗口,我們既不再是英國殖民地,也未完全與深圳、澳門等城市融合成一個超巨型城市,所以大家都想把握這時間確立香港人是什麼,我們喜歡什麼食物、藝術、講哪種語言。雖然我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但我很慶幸這一刻我在這裏,跟大家一起去問『到底什麼是香港』。這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否則我永遠只會記得八、九十年代的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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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FILE
莫皚明,英文名Emma-Lee Moss,藝名Emmy The Great,生於香港,十一歲後於英國和美國居住,直至去年回港定居。她曾推出《First Love》、《Virtue》、《Second Love》三張大碟以及EP《再來的愛》,現正籌備第四張由廣東話創作的大碟。她近年曾為電視劇《Strangers》和棟篤笑藝人Sara Pascoe的舞台劇《Pride And Prejudice》創作音樂。除了音樂創作,她經常為英國《衛報》、VICE等媒體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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