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貧窮,有許多歷史因素。稍近而關鍵的因素,當然是其分裂與結合。二戰後的柏林被分為兩半,隨着圍牆倒下,歷史留下的問題之一,是這國家首都沒有發展工業或其他賺錢的行業。不像史特加、慕尼黑般有Mercedes Benz及BMW作為經濟火車頭,也不像漢堡、法蘭克福般有電影工業及金融業。柏林沒有把握到二戰後德國的經濟起飛,東柏林與西柏林像是一對連體嬰般,互相拖累下,直到1990年柏林圍牆倒下,柏林復成一城,它才慢慢有能力尋找自己的城巿定位。在找尋的過程中,要注意的是在1990年代的初期,仍有許多人認為要小心德國民族主義的死灰復燃。當時,只有少數知識分子不認同這想法,例如阿蘭.曼克(Alain Minc)這名猶太作家,就在其著作《Le nouveau Moyen Âge》認為「法國人對於德國的再起感到憂心忡忡,那是因為他們不了解這個國家的性質。他們把德國和俾斯麥的治國模式劃上等號,這種觀點是不恰當的,其實,這個國家還有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政治模式,也就是類似中世紀神聖羅馬帝國的運作模式。」
對,身處歐洲中心的所謂德國,其實其國土觀念,並不是那麼不可侵犯。到了十九世紀後期才形成,德國這民族國家在普魯士年代開始,雖曾意圖向東擴展,但到了二戰後德國甚至被美國、英國、法國、蘇聯佔據,及至1990年統一後,德國已經堅守中世紀以來神聖羅馬帝國的版圖,以與西方世界結盟為目的,努力作為文明世界的一員。在1949年西德制定基本法(Grundgesetz)時,就有「在團結的歐洲國家裏,作為平等的一員並致力於世界和平」等句子,而柏林亦是至今少數你能使用英語通行無阻的德國城巿,柏林,似乎就是德國的一個模版城巿,向外宣揚這國家在二戰後如何企圖嘗試重新融入西方文明社會。
創意產業抬頭
這些歷史因素,讓柏林成為一個開放的城巿。各國創意人士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就在這裏聚集,這裏曾有一半是信奉共產主義,而至今柏林也沒有受到資本主義甚至新自由主義的過度摧殘,租金管制讓柏林保持低地價,加上自2001年到2014年前巿長Klaus Wowereit的開放管治下,柏林漸漸成為藝術文化界人士嚮往的城巿之一。
Klaus Wowereit的背景也sexy。出身西德的一個單親家庭,Wowereit於柏林自由大學修讀法律,三十歲已成為柏林巿議會的議員,四十八歲就成了柏林巿長。而他也是德國少數出櫃的同性戀政治人物。他參選時說的那句”Ich bin schwul, und das ist auch gut so.” (我是同性戀,而這是件好事),現在已是經典,而他在巿長任期內,也是柏林成為歐洲創意城巿的高速發展期。
根據柏林Cultural Economy Initiative(Kulturwirtschaftsinitiative)最新的報告,柏林有六分之一的公司從事創意產業,員工超過二十萬,而銷售總值亦超過166億歐元,佔全巿的銷售總值10%。
創意產業為柏林帶來的增值,幾乎是商業及建造業的總和,只是稍次於製造業帶來的增值。而創意產業的發展,亦是柏林政治層面上主要的關注點之一。
文化發展與阻力
這種高速發展,對柏林的文化圈造成多大的影響?Google的失敗案例可作參考。
世界上能對Google說不的城巿不多,除去中國的城巿不說,柏林是另一個拒絕Google的城巿。不是說在柏林你不能使用Google的服務,而是柏森拒絕了Google進駐柏林Kreuzberg區的舊變電站興建Google Campus,最終卻因為遭遇反抗而終止。
Kreuzberg本來是在柏林圍牆邊沿的區域。在柏林二合為一前,這區域其實是邊緣地帶,自七、八十年代開始一直聚居了大量移民及文化人士。但統一後,這區域地理上就成為了柏林的中心,故此多年來這區域就出現許多抗爭活動,居民一直希望對抗仕紳化,而Google的進駐,基本上就意味着仕紳化的不可挽回。
結果,反對人士去年9月甚至佔領了舊變電站,而左派政黨綠黨議員Florian Schmidt負責的區建設局,又不願向Google發出牌照,指出這方案有極多不合法規之處,結果Google這計劃以失敗告終。
租金限制
“Poor but sexy”是亮麗的口號,然而這種口號要實行起來卻是困難的。對城巿而言,吸引更高收入、技術的人口,似乎是無比吸引的發展方向,但同時這卻會造成現存有機社區的破壞。事實上,柏林早已出現了許多反對政府過度發展的組織,例如保障藝術家工作室的allianz bedrohter berliner atelierhäuser、保護Kreuzberg社區的Bizim Kiez等。
這些組織的出現,主要的議題都是租金。在過去十年,全德國的租金上升了幾乎一半,故自2015年起,德國推行了房租管理法案(Mietpreisbremse)。這法案基本上是失敗的,聯邦政府在2017年也承認,自法案推行,全國的房租有上升趨勢,只有在部分法案推出前房租已急劇上升的地區,法案才能有效壓低房租。
法案在什麼地區有用呢?根據German Institute for Economic Research(DIW)的研究,只有在「法案推行前四年,每年房租上升至少3.9%的地區」,法案才起效用,變相其實只有極熱門的區域,如柏林的Mitte及Neukölln區,租金才出現下調迹象。
對,每年房租上升3.9%,已經是柏林房租急劇上升的標準。對比之下,香港的九龍區40平方米以下住宅,2016至17年度平均租金上升為7.5%,而2018年未有完整數據,但2018年11月的同比增長為6.3%。
於是我們可以看到,柏林人有許多都是甘於貧窮,又或者從另一角度看,是讓其他人有貧窮的自由。他們為了保持低價但高質的生活,會拒絕大資本家的引誘,同時也重視住屋與社區。多元的文化、低地價,加上德國最低工資自2019年1月就加至9.19歐元,雖然柏林人一直抱怨good old days are gone,但柏林對許多人來說,仍是充滿魅力的文化城巿。
柏林創意產業數據
① 291,000人從事創意產業(2015)
② 創意產業公司有37,025間(2015)
③ 業內有42%為自僱人士(2011)
④ 自2009年起,已增加了逾30,000全新職位
⑤ 增長排第1的類別為遊戲及設計
⑥ 每11個柏林人,就有一個從事創意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