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熟悉的世界,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消失,很多東西留不住,但總有些東西留下來,一盞燈、一塊布、一隻杯、一張桌子……它們身上有着現代所沒有的舊有美學、生活片段和價值。
留住舊有的事物,就是理解我們如何走到現在的線索。它是關於過去的,也是關於現在的。
跟「店小二小店」的主理人Eddie訪問前,我把訪問問題傳給他,他不客氣地回覆指:「大部分問題我都答過了。」訪問時,他解畫:「『舊嘢』我已經講了很多,我不想刻意標榜舊。」不刻意標榜舊,意思是不想再一味懷舊,而是思考所謂舊,對當下有何新的意義。
深水埗舊物天堂不再
位於深水埗黃竹街的「店小二小店」剛開店一個月左右,由七十後創作人Eddie主理,主要搜尋和出售香港的舊物,假如偶有出現日本或歐美的物件,那也是香港的一部分:「以前的人就是喜歡用日本和歐美的貨品,香港從來都是個東西混雜的地方。」收藏舊物,對Eddie而言,是挖掘和認識一個城市的歷史和身份的途徑。
小店最初由Eddie和前拍檔Ricky以市集和pop-up店形式擺賣舊物,後來於南昌街的一間線繩店寄賣,直到近月二人分拆開來各自營運。與南昌街的店相比,黃竹街的小店裝潢更有設計感和年輕化,店的門口有個細小的平台,一個舊式「生」字招牌和盆栽上的「活」,湊成生活二字,訪問期間不少典型「文青」造訪。
這新風格正是Eddie對新店的期望:希望收藏舊物不只是追求罕有度或金錢價值,收藏後放在貨倉不見天日,更希望可以還原物件的本質:被使用。他又希望可以吸引年輕一代接觸和喜歡舊物,哪怕只是放一兩件小東西在家中也好。近年愈來愈多人喜歡儲香港製造的舊物,競爭加大,他亦不介意,甚至樂見,這至少表示有人重視本土之物。「舊物的重要性在於,使人不要忘記香港和香港人是什麼,香港人應該保存自己的東西,並且用於生活上。」
對於舊物愛好者而言,深水埗是個寶藏。近年不少小店因租金便宜紛紛進駐,有人慨嘆該區士紳化,但最大的破壞也許不是來自獨立小店,而是自上而下的官方打壓。於深水埗扎根幾年,Eddie指該區仍有不少需要人關心的弱勢社羣,「深水埗為什麼可以找到舊物,是因為很多低收入人士將舊的物品拿去擺地攤賣。兩年前,一到晚上,周圍都是地攤。」但近兩年旅遊發展區宣傳深水埗,變相食環(食物及環境衞生署)加強打壓地攤經濟,「檔主只可以靠食環交更的一個鐘頭空檔開檔,如打游擊,人們難以再靠賣舊物維生。」
惜舊不是懷舊
Eddie以往曾任職平面設計師,基於對圖像的敏感度,他最早開始收藏的是紙品,現時店內亦有大量的舊圖書、刊物、公司年刊等等。以前香港有大量舊書店,Eddie喜歡尋找奇怪的書,例如陸海通二、三十年代出版的公司簡介:「除了寫有公司擁有的物業,展示實力有多雄厚之外,也有孫中山的勵志語錄。」可見當時的生意人的態度。他亦不時到訪即將結業的老店,跟店主打交道,不是覬覦舊物,事實上,假如店主希望保留自己店內的物品,Eddie覺得更加適合,但假如店主有意出讓,那麼花時間了解店舖和物件的故事十分重要。
店內除了舊物之外,也有部分本地設計師的產品,回應當下的社會環境,如「9paly」設計、寫上一句句金句的鏡面卡,讓人望望卡上的文字,也望望自己。此外,Eddie亦會運用舊物的元素創作新品,如一盒讓人估歇後語的遊戲卡,仿照以前小朋友玩的「公仔紙」,不細問也許難分新舊。Eddie解釋:「我收藏不是為了跟別人鬥多,儲一堆舊物去做展覽,而希望把舊物的元素變成我的創作,所以分不到新舊更好。」他販賣的從來不是懷舊,「我常說舊的東西也有出世的一日,只是年代不同,那些曾經新的東西,今日變舊了。」
Eddie最鍾愛的舊物,都是能代表香港根源和精神的東西,他專選手造的東西,如店內收銀機旁的一個鐘錶櫃,「這是白田村清拆時,一個女兒為已去世的父親清屋時找到的,是一個以前位於葵興徙置區的修理鐘錶檔。自從她父親八十年代退休後,這木櫃幾十年來一直放在家中。」手造的檔口,上半部是可供展示產品的玻璃,下半身用木造,寫上檔口的名字,連同檔口一併收藏的修錶工具,也一點一點地刻上名字,有防盜功能,也是使用者留下的痕迹,「它代表了某行業的經營方式,在很狹小的空間和困難的環境下也生存到,它也反映了當時的香港人的努力。」
在舊物變成廢物之前,將物件以及其連帶的價值和故事保留下來,好讓自己、當下這世代的人,以及再下一代,都認識到香港的模樣,於現在和未來認清自己的身份,也許就是舊物於當下的意義。
店小二小店
深水埗黃竹街金寧大厦1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