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設計二人組 一誌一物 廁紙都有得拆解

你可知道香港的廁紙比日本和新加坡的窄？廁紙又有多少摺疊方法？你有幻想過用蘋果果肉包着外皮來吃的滋味嗎？這些問題看似無聊至極，但深入研究，藏着豐富學問，更有助了解人類行為和心理。來自新加坡的設計研究所Atelier HOKO，出版名為《Science of the Secondary》的獨立雜誌，每期拆解一件「濕碎」、平凡之物，如蘋果、雞蛋、襪子等，當大家都在社交媒體嘩眾取寵，他們專注發掘微小事物的趣味。

成立於2002年的Atelier HOKO，著力研究人、物件和空間的關係。

認真地無聊到底 就是科學

Atelier HOKO的夫妻檔主理人Alvin和Clara讀工業及產品設計出身，但二人早已意識到自己不想走傳統工業設計師之路，即是畢業後加入大公司，幫公司設計賣得的產品。相反，他們喜歡概念性設計，用設計提出問題，而創辦雜誌Science of the Secondary是他們找答案的方法之一。

雜誌第一期以蘋果為主題，原因很簡單，因為A for apple，而且它唾手可得。他們買來一堆形狀、大小、產地不同的蘋果，逐一品嘗，互相觀察對方及自己如何選購、手握、食用蘋果，有時候閉上眼聆聽食蘋果發出的聲音，再仔細記錄下來。Alvin指這種研究方法沒有竅門：「你只需要很有意識地做，以及嘗試做些很笨的事。」例如Clara試過先咬蘋果的一邊，再咬它的另一面，而非沿著上一口去咬。她又試過削一片很薄的蘋果肉，包着原隻蘋果吃，一入口便嘗到甜，連本身不喜歡吃蘋果的她都說：「其實蠻好吃，你應該要試一下。」

雜誌的封面和內頁設計簡約富詩意，但細看文字，有種冷幽默（dry humor），Alvin和Clara解釋設計來源：「我們想模仿舊式百科全書，它們通常印有很多圖片，但枯燥乏味，所以我們用上幽默的文字，而且盡可能避免深奧詞彙。我們研究的是日常事物，不希望讀者看不懂，或覺得有距離。」

刻意無知 unlearn再relearn

每期雜誌出版，他們都會製作與主題相關的藝術裝置或錄像作品，又會辦體驗活動及展覽。他們相信紙本內容應能轉化成實物。二人首次來港，正是因應《Science of the Secondary》第十期出版，策劃了一個小型展覽和體驗。展覽一邊是前作café cup，他們製作了十七隻奇形怪狀的杯子，參加者可以選擇一隻心儀的怪杯，品嘗（挑戰）一杯茶或咖啡；另一邊是最新一期廁紙的展覽，展示廁紙的不同摺法，並鼓勵大家示範自家摺疊術。

「人很少在公共場合討論如何摺廁紙，這十分私人。老實說，我們從沒留意自己是如何摺廁紙，直到我們做這一期雜誌，開始問自己和身邊的人這問題時，這個本應十分日常的動作，忽然變得陌生。原來每個人都有不同做法，我們非常驚訝。」Know the unknown，unlearn the known，這是令生活變得有趣，以及保持好奇心的法門：「當意識到每件物品都有其有趣之處後，生活變得比較令人雀躍，否則人生太悶了！」

展覽示範了不同的廁紙摺疊法，你平日又是如何摺廁紙的呢？

他們製作廁紙展覽時，在宜家家居買來幾個廁紙筒，但在香港搜羅廁紙時，才發現廁紙總比廁紙筒短了一截，原來香港的廁紙闊10厘米，比起新加坡和日本常見的11.5至12厘米都要短。Alvin笑言：「我曾經很難得地在新加坡見過一卷10厘米的，但那寫住product from Hong Kong。」他們又自創了認為是最完美的廁紙摺法，名為”Puff Fold”：首先抽出所需長度的廁紙，將之弄皺「揸巢」，再打開攤平，然後才摺疊。Clara真心推介：「這樣比較有空氣感，你一定要試試。」

如人類學家觀察　打破既定認知

夫妻二人十七歲認識，於新加坡理工學院副學士畢業幾年後，考上荷蘭的知名設計學府Design Academy Eindhoven碩士，但碩士畢業後，大家想不到做什麼，就寫下一堆動詞和一堆物件名字，把兩者隨意結合，成了早期作品的雛型，如《Scary Shoes》，原意是收集大量舊鞋子，把它推落山，最後雖然因為「鞋球」太大滾不起來，但這種具實驗性、批判性和幽默的基因，今天仍然流露在作品中。例如記者十分喜歡《MIRROR MIRROR》，那是個非常簡單的裝置，分別是兩塊向上和向下打側的鏡子，擺放角度剛好照見十分「樣衰」的自己，輕鬆諷刺世人的自戀。

《MIRROR MIRROR》裝置專門為愛照鏡的你而設。

出色設計師的創作都不只是天馬行空，也不純粹為了好玩，而是基於紮實的研究，而研究的第一步，就是像人類學家般，不帶批判地觀察。Atelier HOKO於2014年出版《HABIT©AT》（讀音：habitcat，即Habit加cat，與生活環境”habitat”諧音）一書，原本針對新加坡的流浪猫設計貓屋，但他們不想一開始就假設牠們需要屋子，於是他們花了一星期，日夜跟蹤四隻街貓，看他們在哪裡「屙」、食、住、行，最後發現，牠們其實聰明得很，根本不需要為牠們建屋。

Clara解釋：「貓懂得適應在原本不屬於牠們地方生活，並建構自己的家。這是人類不懂的，我們只會去逛連鎖家品店，這裡放一張沙發，那裡放一台電視，但不會想光從哪裡來、風從哪裡來等問題。」最後，與其製造多一件垃圾，他們把觀察輯錄成書。

《HABIT©AT》一書記錄了四隻街貓的生活地圖。

不為無聊而無聊

二人直認他們的性格，連帶創作都很無厘頭，而且是異常認真地無厘頭，既為在苦悶的新加坡生活帶來樂趣，也藉着對小事的執著，抗衡大而無當的社會。「這時代的人很容易被浮誇的東西吸引，追求感官刺激，尤其在社交媒體上。我們想反其道而行，着眼欣賞微小的東西，愈小愈好。」

他們在訪問中甚至很少提到「設計」二字，因為在消費主義當道的社會，設計很多時只被視為外表亮麗的商品，純粹用來炫耀「品味」：「這邊廂，設計師總是有種製造更多東西的慾望，但他們也容易掉進vanity trap，有些設計師，你看到她／他的臉多過其設計；另一邊廂，在智能電話主導的世界，消費者變得愈來愈蠢，買一件產品只為外觀，而非真正欣賞和理解背後的設計。這樣的話，我寧願大家生活中少點設計品。」

少點自戀，多點虛心觀察和好奇，否則就如MIRROR MIRROR的裝置一樣，只會時刻照見很醜樣的自己。

配合以雞蛋為主題的雜誌，二人設計展覽《A Dozen Egg》，展出不同狀態的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