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Maison&Objet香港區比賽八個優勝新銳設計中，七間是年輕公司，唯獨一間例外，是由環保設計老行尊林紀樺在一九九四年創立的ooobject，參賽作品是四年前為內地茶飲連鎖店「喜茶」設計的、以回收發票製造的牆磚，大玩店外常常大排長龍的品牌印象。問林紀樺有否因「新銳設計」的比賽要求卻步，他爽朗大笑：「無。其實M&O都是Emerging（新興），我都是Emerging，有甚麼所謂呢？」他自有一套定義。且不論牽強與否，總之他成功闖關。
乘着今次獲選，本刊趁機深入專訪這位已在環保設計界打滾三十年的先鋒，而他對設計的看法與思考方式確是與別不同。
物件皆能再造
但我們賣的是故事
提到獲選的發票牆磚，林紀樺（CL Lam）在葵涌工作室左找右找，在桌上攤開幾十塊各式牆磚：「我做得太多（款式）了，你看我周圍都是磚，豈止過百款。」實質數量難以估算。原材料千變萬化，有用三文魚皮製成的、有用電影主題紙杯製作的，而今次獲選牆磚是用廢棄收據再造，他強調大部分物品都可以回收再造，關鍵在於—「我們賣的是故事。」
他闡釋，最初喜茶設計團隊提議用橙皮再造為建築材料，林紀樺搖搖頭：「沒有人提過，喜茶最出名橙皮，反而常被罵的是『等太耐』，我說不如做排隊啦，他們覺得不可能，『排隊』如何造成一件設計？我說可以的，你把客人等候飲品的收據發票給我，我幫你製成牆磚。」
於是，他把發票混合熱固性樹脂（thermoset polymer）， 製成磚塊，鋪在深圳海岸城分店的牆上。「發票是很有趣的，因為它本身是熱敏紙。所以，在熱力之下，會出現不同色調。這是設計上，一項出乎預期的圖案。只要細心看，會發現磚裏有字，例如是號碼，隱藏了一些信息。」不過，收據含量只佔牆磚原料四分一，遠低於其他環保牆磚，例如電影紙杯含量高達百分之九十八。林紀樺解釋，這無關技術，而是關乎美學。「過程中不斷調節收據比例，確保這幅牆砌起來是一幅美麗的圖畫，而不是好煩好眼花的牆。」牆磚在林紀樺自設的東莞和福建南安工廠生產，使用熱壓技術，確保合乎一切防火防水工程要求。
對於不是新銳設計的質疑，林紀樺認真地回答：「我們做工廠的，我們看產品的方式和其他設計師會有少少差異，我們講究的是如何執行。很多設計師只是一味構思，而其實最難衝破的是執行階段，如何生產和發展下去。但我們賣的，每一天都在發展和進步，這是香港公司的活力，我相信其他人真的要看看我正在做些甚麼，他們或會得到啟發。」
設計概念 免費送出
「設計師不能講靈感」
林紀樺的環保產品應有盡有，砂煲罌罉、獎座、文具、餐具、鈕扣……還有用一百三十對Converse帆布鞋製成的滑板、山東農民手造的乾草仿動物頭顱擺設、幫法國Evian聯乘Balmain製造的植物基樹脂製手袋和玻璃鞋。
總之，客人拋給他一個問題，他必定能夠想出一個產品。到底如何做到？「好多人經常說靈感，但我想說如果一個設計師說靈感，是可以即刻叫他回家等消息，因為沒有靈感這回事。我們是一種服務業，不是作家，因此當我們收到某一個項目時，我們必須第一時間有回應。要有回應才可留住客人，不可能說等我有靈感才找你談。如果這樣的話，他不應該做這一行。」他強調自己的設計方法是依靠每日大量閱讀，累積有用素材。
曾經有一位本地設計界大人物批評他：「你這件產品沒有設計。」林紀樺反說：「在這件產品上，方法學比設計重要。」為甚麼？「我常說我不是設計單位，而是一個工廠單位。做工廠有一個好處是，經歷一件產品由零開始構思、畫圖、生產，不只是製作模型（Dummy），而是要面對將來的測試。很多時候你問我為何要做一件產品，我會說因為要和其他工廠競爭，我唯一辦法是把設計免費送給人，這樣我才可以贏過其他工廠。」
他每日無限輸出「新橋」，換來一張張生產訂單。漸漸地，這種源源不絕的想像力，成為了他的獨有「賣點」。而且他不怕尷尬，例子包括很多年前，他為申請在德國法蘭克福春季消費品展Ambiente擺檔，特別製作了一本高三十厘米、長一百厘米的重量級產品目錄，令他成功插隊，跳過其他企業往往需時數年的漫長等候期。後來，負責審批的香港職員向他坦言，因為目錄太大本和礙眼，唯一令這本目錄消失的方法便是盡快讓林紀樺成為參展商。
林紀樺難掩自豪地說：「因為其他人的目錄都是A4尺寸。我假設你是評判，來自四方八面、不同行業，唯一一件重要的事是視覺。你的簡報內容是最差或最好都不緊要，最重要是讓人記得你……設計就是一種拋頭露面的工作，無論你多害羞和內向，其實你的作品就是你的語言，你一定要被人知道。」
一星期賣一百萬個杯墊
誤打誤撞 始做環保
林紀樺大多是為品牌服務，供一般市民購買的環保消費品不多。不過，如若你逛過專賣環保產品的商店，可能曾見過他生產的廚餘改造生物可降解原子筆「VERSE biodegradable pens」，由三十種廚餘製成三十種筆，他憶述：「魚骨和蝦是最臭，要花工夫消除它們的生物性」。
這款筆長賣長有，記者早在十年前已見過這枝筆，至今仍然有不少商店在販售。但原來林紀樺最熱銷的一款產品是一個杯墊，「是我很早期的設計，我只不過是想做一個中間的三原色會浮游和互相交疊的杯墊。豈料在日本賣得好瘋狂，曾經試過一個星期賣出一百萬個，在東京迪士尼賣到鋪天蓋地，在日本打橫行呀。」
而這個誤打誤撞之下「爆紅」的經歷，並非林紀樺的第一次。念工程出身的他，第一份工作是在玩具廠上班，廠房主要代工生產星球大戰和椰菜娃娃等熱銷玩具。那時是香港經濟起飛的一九九○年黃金時代，年輕的他某日看到張國榮電影《金枝玉葉》中其中一幕：一部鋼琴背面是一幅放滿相架的牆。萌生起自己製造各式古靈精怪的金屬相架。而又神推鬼擁地獲外國珠寶商Signet Group旗下品牌看中，獲全額付款訂造生產。沒有想過創業的他，成為了一個生意人。最初他成立的公司名叫「Green & Associates」，原寓意自己很Green，是新仔一名。但當年卻不斷被誤會是一間製造環保產品的公司，於是他便順水推舟，真的推出環保產品，第一件產品是「V-15文具系列」，用再造報紙造顏色筆、用木造釘書機……誤打誤撞，慢慢走向一間以環保為軸心的公司。
驟眼是各種誤會與幸運，造就林紀樺的事業，但在這些美麗機會的背後，事實是他非常努力，持續不懈地創新。
話說回來，林紀樺的卡片是用回收膠樽製造的，他稱呼自己的職銜是開拓者（Trailblazer）。
MAISON&OBJET巴黎時尚家居設計展
日期：2024年9月5日至9日
地址：法國巴黎北維勒班特展覽中心
（香港館設在Hall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