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找天到九龍城逛逛。」話筒另一端，耀華製作室主理人李健明如此盛意提出，期望為我親述香港傳統食店招牌的設計緣由與變遷，於是相約在宋皇臺地鐵站、帶一場「招牌導賞」，直將小區比擬為一座展館。他先領我到侯王道，從區內最有派頭的「潮州樂口福酒家」講起。
「前人經營食肆，總是盼着賺錢、講究氣派，招牌也就『有位就做』。」作為第一站的潮州樂口福酒家，位處戰前唐樓超過六十年。李健明指出，店家正門、廊柱合共掛上六幅招牌，大小、橫直、顏色、用料等不盡相同；從閣樓伸出的直式霓虹燈招牌，則讓人細味—圖案畫上五隻蝙蝠，不是財神，也不是銜着銅板的蟾蜍。這樣的招財法，可謂君子愛財，少了幾分銅臭味。
看完走過鄰街，先見到的是另一家潮州老店「新城潮州飯店」，格調相對平民—單獨一幅「白底紅字」招牌，與剛才所見相映成趣。「但兩店老闆的願景都是一脈相通！」在從事招牌製作的父親李威耳濡目染下，李健明似乎懂得從顏色窺得店家心理。
早已深入民心的「特色」
李健明指出，用紅字不離兩大原因：一是華人對紅色情有獨鍾，有吉利的寓意，期望生意夠「紅」；二是為求顯眼、醒目，從雜亂的招牌羣中突出，「不會追求什麼設計美感」。同區的「創發潮州飯店」、「豐昌洋酒」、「路邊雞飯店」等，其招牌即屬「白底紅字」這種經典而簡單的設計。至於「源茂興記茶莊」於門前左右豎立的「白底紅字」燈箱，驟看明顯跟莊重的棕色調門面格格不入，但李健明卻一語道破，這是店家刻意而為。「與環境形成強烈對比，吸引左右行經的路人往內看。」在他眼中，老一輩的商人已熟知顏色心理學，藉此刺激人們的視覺，「有的店家態度更進取，或改成『黃底紅字』，或鑲上綠色邊框。」「就像『上海新三陽』。」他補充說。
除了顏色，不同的招牌字體運用，如隸書、楷書、北魏體等，也是一門心理學。李健明指，傳統食店如酒樓，多用隸書題字，「突顯文化氣息。」而見該區素食批發老店「廣益行」招牌則用北魏楷書，他便形容「行」字的「勾」充滿「殺氣」。「九龍城區品流複雜，不排除有黑社會的存在；把招牌字體造得『有殺氣』，像極宣告自己『有後台』，不好欺負。」他對區內風俗掌故甚有研究，讓人聽得津津有味。
「改變的是科技，不變的是藝術。」一同走過南角道、衙前塱道，李健明拋出這句雋語來。他認為，舊招牌有着低調樸實的美感，新招牌也盛載現代的意義。他舉例說，從前賣雞、賣蛇的食店，都喜歡在招牌畫上動物；現代食店亦承襲風格。他特別提到日本海鮮食店「富士水產」，店外有一隻很生動的巨型長腳蟹作招牌，用玻璃纖維製作，讓誰也留下深刻印象；昔日霓虹燈遂漸被LED燈取締，「用色更豐富，線條更多變。」新舊互見、雅俗共存，這是他眼中的香港招牌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