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結業潮重臨,筲箕灣東大街「桻之燒」如何用一個半月時間,為熟客和自己好好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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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食結業潮重臨,筲箕灣東大街「桻之燒」如何用一個半月時間,為熟客和自己好好說再見?

03.04.2024
李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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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餐廳結業有無數原因,但在熟客和店東夫婦Ray與Jenny心中,桻之燒結業肯定非關食物質素。

開業超過十年,這間不拘一格的居酒屋出品,總是讓人驚喜:由Jenny本人親自風乾的本地馬友一夜干甘香豐腴、鮮雞皮手打蝦膠串油香四溢,每片雞皮都是他們逐塊「改」。 哪晚客人夠多,他們就特意煲餐牌以外的川芎白芷魚頭湯或者杏汁白肺湯,給醉薰薰的客人解酒。遇上大病初癒的客人,她會為那位客人特設有機炒雜菜……在這溫暖空間,客人想聊多晚,兩夫婦就留多晚。互不相識的人,都在這裏相遇。

儘管如此,早在疫情前,Jenny已常思考「結業」這問題。由始至終,人手長期短缺是多年致命傷,「許多人都不愛返長工、做飲食。我倆長期兼做樓面、廚房,根本沒有休息。」 在其中一次訪問,Jenny在開舖前以極短時間吃杯麵當早午餐,而同時,背部和頸貼滿鎮痛貼。

疫情難過,但靠盆菜、火鍋餐、煮食包等等幫補,好歹捱過了那三年。想不到,疫後的大淡市才是最可怕。「現在閒日晚上真是嚇死人。我最記得是二◯二二年四月,恢復晚市堂食後,大家報復式外出一會,過不久就淡靜了。去到中秋節,最記得那一晚,全晚食蛋。」會計出身的Jenny算過,店子每月的生意額要到二十五萬起,才開始收支平衡;最後幾個月,往往到月尾才湊夠十多萬營業額。冷氣時好時壞,也不夠錢修理,「四五萬租金,我們得一萬一萬元的分期繳交。好在業主好人體諒。」 實在無法長期以積蓄補貼,二人逼不得已決定關掉桻之燒,並在大半年前正式在社交專頁宣布消息。

食街的起起跌跌

桻之燒位處的筲箕灣東大街早年多為漁民用品商店、金舖或民生店舖,服務本區居民為主。據東大街老店、一九六六年已開業的「安利魚蛋粉麵」第二代負責人鄭肇琪表示,隨着上世紀八十年代筲箕灣地鐵站開通帶動人流、九十年代末期起盛行的飲食報道,東大街始慢慢演變成今天的食街模樣,街上有約五十間食肆。

「這一帶地理位置有夠好,秋天多人上龍脊,盛暑又多年輕人去石澳,傳統食肆淡季都有生意。」安記為知名老店,至今仍是東大街熱店。不過,鄭小姐也同樣感到飲食業的不景氣。事實上,包括桻之燒在內,由二◯二三年至今,就有至少另外八間食肆結業,也有店舖空置多月仍未租出,「東大街競爭激烈,店舖開開關關本來常見。不過餐廳結業後,一般很快有新人來頂手,少見現在『吉舖』丟空數個月的情況。」

他們的結業禮

在香港的飲食界,結業其實尋常不過。桻之燒的大廚阿歡入行近二十年,加入桻之燒之前,曾親歷三間餐廳結業,「執笠有樣睇。首先老闆很多時都得過且過,甚麼都是『算啦、算啦』,好少再在舖頭出現。但這裏挺特別,就是甚麼都不停,仍然想做多一點。」

自從決定結業以來,Jenny一直都想,實體空間雖然留不住,但總希望記下這店在社區累積的事情。於是,Jenny特意要重印餐牌,當中更記載了餐廳的軼事、舊照片,就像 Jenny老爸怎樣幫忙研發醉乳鴿,以及對這個社區的感受等。「來Part-time打工的小妹覺得這餐牌好古怪,覺得人家只想看菜式和價目。但最後一回,就讓我任性一點吧。」Jenny 笑着說。

決定結業不久後,Jenny與Ray在某個晚上和客人閒聊,彼此聊起第一次到訪桻之燒是甚麼時候。有人是單純玩Pokemon Go時誤打誤撞闖進來吃飯、有人看到門口有給長者派飯的告示,特意來支持、也有人是看過飲食媒體的介紹……Jenny都想把這些和桻之燒有關的小事情記住,「好想好似小學畢業那樣,在畢業時有一本紀念冊。」

客人常好奇店內的美味購自哪裏, 因此Jenny特意製作「街市地圖」。
客人常好奇店內的美味購自哪裏, 因此Jenny特意製作「街市地圖」。
多得魚販教路,Jenny才學會自己做馬友一夜干,更成為了店內名菜。
多得魚販教路,Jenny才學會自己做馬友一夜干,更成為了店內名菜。

於是,Jenny在忙着打理結業事宜之際,還與設計師及印刷商熟客合作,為客人準備了一本內容極度豐富的結業紀念書刊。這本小書記載了廣受歡迎的菜式食譜,像蟹肉虎蝦烤多士、芝士焗雙花、清酒煮新鮮沙白;又製作了一幅筲箕灣金華街街市地圖,列出了Jenny推介的檔口位置、重點品項等等。客人日後想念桻之燒的味道,可以按圖索驥,去街市買餸、按食譜分量做飯;還有許多熟客給桻之燒手寫的回憶和心聲,這些卡片都給掃描在紀念書刊之內。多年來,這裏都有派飯或過年福袋予長者的傳統。最後這一年歲末,Jenny兩夫婦已無法一力承擔福袋的全部開支,於是請來熟客和街坊贊助和幫忙,在結業前兩星期,最後一次自製福袋贈予老人家。「你好難計算自己做的是『賺定蝕』,但單單去做,你就覺得好有價值。」

結業之前,Jenny還是希望可以在筲箕灣東大街給長者街坊派發最後一次福袋。資源不夠,就請熟客和相熟藥房幫忙或贊助。
結業之前,Jenny還是希望可以在筲箕灣東大街給長者街坊派發最後一次福袋。資源不夠,就請熟客和相熟藥房幫忙或贊助。

告別背後瑣碎事

說到常見的執笠方式,根據三家曾於近年有結業經驗的餐廳東主分享,餐廳結業,除了要與客人話別外,還有無數的重要實務需處理。首先是宣布結業的安排,店東一般要考慮伙記得知消息後的反應。有些餐廳為免伙記在最後日子紛紛跳船,會選擇在最後一個月左右才公布結業消息。其次是食材準備,臨近尾聲,貴價肉食或貨量大的食材(如羊腩、牛小扒等),到最後一兩星期,用完可能會直接停售,或以其他菜式代替,故此餐廳在最後日子常見有菜式改動。最後,對店東來說,最困惱的是要找人頂手。若果沒有新租客承接牌照、廚房用具、室內裝修家具等,店主多數得再付數萬元給師傅拆卸室內所有裝修,「還原」店面予業主。

不過,上述情節,幾乎都不見於非典型的桻之燒──由於想與客人好好告別,Jenny早在半年前就宣布結業安排,而桻之燒出售的多為海鮮、蔬菜等新鮮菜式,到最後日子,它們菜牌變動仍然甚微;又因為在最後關頭有新租戶願意頂手,他們也免卻「還原」之苦。

最後一夜

好不容易,來到最後一夜。

這一夜,桻之燒坐無虛席,但人手依舊不夠。整個晚上,Jenny就穿插廚房和店面,而Ray則專注在店面,一邊工作,一邊和專門到訪的客人話別。大家一邊品嘗美食,一邊翻閱那本最後一刻才趕及出版的紀念書刊。熟客早就互相認識,大家拼命找出彼此的照片,又喊又笑。臨別之時,Jenny還是忍不住對所有客人說:「其實經過這些年後,我真的不想再接觸飲食了,又無錢,又做到五癆七傷, 真是很累。但見到大家這樣子,我真是很想找機會:某一天,找個地方,再讓大家再聚在一起。」客人隨即都起哄,「大嶼山都去!」喧鬧之聲,此起彼落。

雖然Jenny根本未知道,某一天即是哪一天。她只知道,最後一夜之後,他們要在兩天之內打包所有東西,把現舖交給業主和新租客──一家意欲擴充業務的兩餸飯店。

桻之燒(已結業)

筲箕灣筲箕灣東大街55號地舖

李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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