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對兩餸飯,看來已培養起感情,而且還感染了外國人。美國駐港領事Gregory May曾親自落區,到灣仔「添飯餸」同市民一起排隊買飯;《黑白大廚》評審白種元來港,也走到土瓜灣購買兩餸飯。從YouTube片段上看,他買了五個飯盒,當中有十多款餸菜,包括鹹蛋肉餅、臘腸炒芥蘭、椒鹽豬扒和咕嚕肉,與工作人員在公園長椅上吃得津津有味,大讚「分量多」、「有家常美 味」,更表示隔天還要再次光顧;英國美食作家扶霞(Fuchsia Dunlop)早前亦於其社交平台上發文,認為兩餸飯是中式版本的「意大利即食熟食店(Tavola Calda)」,「比起英國一般的快餐三文治,兩餸飯不僅便宜,還更令人滿足!」
從香港兩餸飯當中勾起思鄉回憶的,還有米芝蓮一星餐廳Whey的新加坡籍主廚Barry Quek。「在新加坡,我們不叫『兩餸菜』,而是『經濟飯』,Economy Rice,或者『雜飯』和『菜飯』,每個小販中心(Hawker Centre)或者咖啡店(Kopitiam)至少都有一檔。」菜式選擇豐富多樣的This This Rice飲食文化,其實早已盛行於南洋,甚至是當地人的驕傲。
星級餐廳的福食
Whey的平日下午兩、三點時,廚房當中已四溢誘人香氣。Barry正與廚房團隊的兩位夥計製作福食,即員工伙食。「六手聯乘!」Barry臉上掛着招牌可愛笑容說:「但不用錢,哈!」三菜一湯,配上白飯,就是他們的三餸飯。「如果當日太過忙碌,食材來不及到貨,或者人手不足,我也會到樓下的『添飯餸』買兩餸飯,作為自己和員工的伙食。」
提起兩餸飯,Fine Dining大廚通常不願多說,可能覺得有失身份,Barry卻毫不猶豫地分享他的兩餸飯回憶。「新加坡到處都有這種經濟飯檔,就像香港的便利店一樣。經濟飯檔在我父母的年代已經存在,我也是吃着經濟飯成長,當然喜歡經濟飯。從前在新加坡生活時,我差不多每兩星期也會光顧一次經濟飯。」Barry所說的咖啡店,並非文青打卡咖啡館,而是有點像小型美食廣場的空間 Kopitiam。
經濟飯的包容性
Barry於二○一七來到香港後,一直住在中、上環區,大概半年才會過海到九龍;直至疫情期間,原本聚集高級食肆的威靈頓街也開設了兩餸飯店,他才知道香港也有經濟飯文化。「我在倫敦工作時,也見過同樣形式的小店,但並不普遍。疫情之前,也從沒在香港見過兩餸飯店。兩餸飯與經濟飯真的十分相似!而新加坡有多元種族文化,住了華人、馬來人和印度人等,所以經濟飯的菜式更加琳瑯滿目,加上配合清真(Halal)的飲食規條,也有更多的咖喱菜式選擇。最重要的是,蔬菜與肉類收費不一,更加豐儉由人,印象中比香港的兩餸飯便宜。」
兩餸飯能夠一解Barry對家鄉經濟飯思念之情,但卻沒有刻意去找尋當中最愛。「經濟飯吸引之處,不外乎方便、價錢親民和快捷三大因素。主要是方便,亦相當美味,因為有大量選擇,總能挑選到合心水的菜式。我通常只在住家附近購買經濟飯,若跑到老遠的小販中心,那便會失去方便和快捷等意義。」
便宜 但感到自豪
雖然Barry提到「價錢親民」,但看來新加坡人從不以金錢去衡量他們的集體回憶和日常。對於兩餸菜在香港象徵 「窮人恩物 」、「經濟衰退」, Barry甚至有點不解。「是嗎?兩餸飯在香港給人『cheap cheap(低廉)』的感覺?」他反問。「在新加坡,不管多有錢或多窮,也會吃經濟飯,我沒見過不吃經濟飯的新加坡人。新加坡大部分小販中心二十四小時營業,無論從事辦公室工作、夜更職業,或者食無定時的司機,也可以方便地購買經濟飯。而且,愈有錢的人愈沒時間,愈追求快捷,反而更常吃經濟飯。我不覺得經濟飯是在窮困的時候才會吃,我喜歡,因為這是陪伴我長大的味道。」
經濟飯快從Barry口中生花,「當然一分錢一分貨,三十八塊的價錢不可能吃到龍蝦鮑魚,吃經濟飯和品嘗fine dining,是會帶着兩種截然不同的期待。坊間的經濟飯質素即使參差,也有不少高水準出品。再者,其實做經濟飯的技巧一點也不簡單──需要高超手藝,師傅要在窄小悶熱的廚房中,以短時間做出三、四十道講究鑊氣的熱騰騰菜式;加上每個星期,甚至每天也要轉變菜式款式,我便做不來。對於經濟飯廚師,我表示佩服!」
早已成為文化遺產?
記者跟Barry笑說,他可以成為新加坡經濟飯的宣傳大使了。Barry聽了笑得更燦爛,坦言承認為新加坡經濟飯感到自豪。「經濟飯可以代表新加坡的飲食文化,你知道嗎?新加坡小販文化已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 於二○二○年十二月十六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的二十四名委員會決定採納專家評估團建議,宣布將新加坡小販文化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名錄》。評估團認為 新加坡小販符合申遺的五大條件,包括小販文化是新加坡人生活的一部分,同時於國際城市發展過程中,為世世代代的新加坡民眾提供身份認同感及延續性;而且小販文化具有多元文化特性,有助促進對不同宗教和文化的瞭解。
新加坡小販熟食檔歷史可追溯到上世紀初:當時英國殖民政府開設了六個小販遮棚;在二次大戰過後的五、六十年代期間,經濟蕭條,小販隨身帶着簡陋桌椅於街上叫賣維生;到了一九七二年,新加坡政府為改善市容,建立了首個小販中心。如此輕輕相比,香港的兩餸飯確實像個新興飲食文化,「若說到香港的代表性美食,應該會先想起牛腩河、點心,而不會想到兩餸飯。」Barry覺得香港房屋細小,烹飪空間有限,加上城市節奏與新加坡相若,說不定有一天,經 濟飯也如新加坡的經濟飯一樣,總有一間在附近!
Whey
中環威靈頓街198號The Wellington UG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