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叉燒的審美變遷,大概始於西班牙黑豚叉燒的誕生。
曾記得年前跟香港粵菜軒天龍軒主廚劉秉雷師傅訪問,他感歎自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國內食材消耗量隨着頻繁的宴會交際而增加,生產方為趕上需求而犧牲質素,導致食材失真、「豬無豬味」,失卻應有的香甜。受廣東點心「洋為中用」的精神啟發,他遂選用西班牙黑毛豬做「厚切」叉燒,不但拉高了叉燒的平均售價,也提升了燒味整體的格局。這道菜不僅影響爾後主廚的選材取向,對本地食客的欣賞思維也有影響:大家傾向認為,好的叉燒肉質應該要「鬆軟」、「少筋膜」,外表也要「厚切」大大件。
不過用西班牙黑毛豬也有屢受詬病的地方:成本高,貨源不穩定,重點是肉質偏瘦,加上抵港時多是急凍肉,肉在急凍、解凍及烹煮過程中,難免流失肉汁。
光環的背後
於是,很多主廚為了盡力保留肉汁,就把西班牙豬做的叉燒「切厚一點」;作風仔細一點的,則從醃製開始,重新調整整個作法,「你不能(用水果、醬料)醃太久,因為醃料的鹽和酸會令肉更易失去水分而變硬;烹調時必須降低溫度、拉長時間,最後要讓它『靜置』—就像煎牛扒的學問。」貫通中西廚藝、熟知多國食材特性的壹玖捌叁主廚李夢常(Silas)這麼比喻。在餐廳,他的陳皮叉燒拼盤正正用了本地、西班牙、日本共三個不同產地的豬肉。
入行超過四十年的逸東軒行政總廚譚棟師傅亦一針見血指道,「相較於本地豬(即中國豬),西班牙的脢頭肉在修改後都變得窄小;假如切得太薄,吃來就沒有口感了。」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在餐廳試用西班牙黑毛豬脢頭做叉燒。
這些「有其不得不然」的將就,就像敲醒現代人對叉燒品味的一記警鐘:「就地取材」不才是歷久彌新的烹調智慧嗎?這道理理應不受時代羈絆;再者,「用本地豬做本地叉燒」這說法,於邏輯上有一定的合理性。
大家都愛「半肥瘦」
譚師傅指出,西班牙黑毛豬脢頭的肌理及脂肪分布,不太能迎合香港人點吃叉燒的習慣,「大家都愛指明吃『半肥瘦』、『爽叉』、『肥叉』……西班牙豬脢頭質感較單一,不像本地豬般,讓我可以用同一塊肉呈現不同口感。」他表示現時餐廳以客人口味為依歸,選用冰鮮本地豬做叉燒;但當我進一步提問豬隻來自哪個省份,他就有點遲疑,只道是「合作多年的供應商找來的北方土豬。」他的婉轉是可以理解的:二○一八年,中國爆發「非洲豬瘟」,嚴重影響國內養豬大省,如河南、四川、山東等地的供應,導致價格飆升,「與西班牙黑毛豬的成本價不相上下」。現時本地豬的供應尚在復甦階段。
其實這幾年「用本地豬做本地叉燒」的中菜主廚很多,直有「反璞歸真」的新趨勢。他們都知道內地養豬業經歷改革,優良土豬如「二頭烏」、「大花白」豬等水準提升不少,當中「二頭烏」更被視為外交禮物,送給日本、法國農業部,更有日本農場高度評價它有着「媲美和牛的雪花肉質」。所以主廚們除了為那細嫩的肌肉纖維而來,還因為新鮮土豬自帶的「鮮甜」肉香。
用本地豬的挑戰
只是,暫時本地豬成本高昂依舊是致命傷,對獨立經營的燒臘小店而言肯定是負擔。「惟有大量入手,好好控制成本!」北角小店食神叉燒燒味部主廚榮師傅坦言,如今一份例牌叉燒動輒破一百元,但「有時也會好心以六十元把小份叉燒賣給阿婆。」儘管其心可嘉,但這已恐非叉燒於七、八十年代「斬五蚊叉燒」的親民本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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