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茶藝示範,你最喜歡怎樣沖泡日本茶?」我問。
「冰泡(氷出し)吧!清涼……甘甜……咖啡因含量最低。」女茶師Sheila想了一下回答,「都是個人之見。」又不忘謙虛補上一句。辦完一場幾小時的示範,茶師多是精疲力竭的;這時還硬是追問,挺不識相。但習慣泡茶的人好像都有過人的耐性。她跟所有我追問的茶人一樣,還是帶着笑耐心回答。
不論抹茶、玉露、煎茶……日本人都格外愛做冰茶──儘管日本的喝茶文化承襲自中國唐代,理應崇尚熱泡。他們做冰茶的流行作法有二,一是把熱茶倒在冰粒上,當中講求精確的比例計算,茶才不致過淡;二是「冷泡」,把茶葉泡在室溫水,放進雪櫃過夜,第二天就能喝。「其實還有第三種,就是『冰泡』。」Sheila認為,把綠茶用「冰泡」,才最能把綠茶的甘香、茶湯的清洌、圓渾感發揮得淋漓盡致。既然好喝,為什麼我們在香港的Café、茶館,卻不常找到?她說:「因為奢侈。」
不是用茶、不是器具。奢侈是因為時間。所謂冰泡,Sheila說就是將茶葉放在冰粒上,待室溫將冰化成水,約兩小時,就大功告成了,不用預泡、不用稀釋。她解釋,講究的都是事前功夫,比如選茶,因為黏付於茶葉的髒物不能借熱泡洗走。她建議選用有機綠茶,或者是較優質、採摘前經遮光的「覆下茶(かぶせ茶)」,「那麼就不會吞下農藥,茶喝起來也不會苦澀。」水為茶之母,故冰塊亦應用純淨的蒸餾水製作。至於比例,則四克茶葉約用一百二十克冰塊。
只要親自作過一次冰泡,其實不難懂Sheila形容的「奢侈」,因為太不符合現代講求的「效益」──既不能翻泡,半晌過才只有一、兩小口的量。只是那一小杯的飽滿感,卻又足以與半壺及更多分量的冷泡茶相抗衡。也許冰泡茶生來有弦外之音:分身不暇亦不忘善待自己,哪怕是乘一趟電車、慢步走回家,或泡一小杯冰茶。
如果說,綠茶葉的甘甜是造化之功,則冰泡茶的閒意應歸功茶人。
Paper & T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