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語・權】「千手翻譯員」邵日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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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語・權】「千手翻譯員」邵日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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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手語目前處境艱難,超過15萬聾人,只有不足4000人懂得手語,因此被稱為「瀕臨絕種的語言」。

能以手語翻譯的人更是鳳毛麟角,自1997年回歸至今年6月,註冊的手語翻譯員一直只有10人。直至今年7月,手語翻譯員才增至目前的51人。相對於香港超過15萬人聽覺有困難,手語翻譯員與聽障人士的比例仍然高達1:3000。

邵日贊是香港其中一名專業手語翻譯員,他認為人與人溝通最重要的部分,不是口,也不是手,而是心。

手語翻譯員,是聾人和健聽者之間的一道橋樑。

手語翻譯員邵日贊(左)陪伴聾人黃念忠(阿忠)到醫院覆診
手語翻譯員邵日贊(左)陪伴聾人黃念忠(阿忠)到醫院覆診

語言除了溝通功能,還代表身份認同、社會地位和公民權利,對於弱勢社羣,有時更與性命攸關。聾人求診、上法庭、尋求支援等情況下,能否獲取和傳遞準確的資訊,對當事人而言事關重大。

「政府若不能為聾人提供足夠資訊和支援,實質是剝奪他們的權利。」手語翻譯員邵日贊說。

香港手語翻譯員一直不多,自1997年回歸至今年6月,註冊的手語翻譯員一直只有10人。直至今年7月,社聯重新確認有關認可資格,手語翻譯員才增加至目前的51人。相對於香港超過15萬人聽覺有困難,手語翻譯員與聽障人士的比例仍然高達1:3000。

過去多年來,手語翻譯員確實「稀有」。「那10個人,有些去了立法局,有些去了開班教手語,剩下來有多了個?而香港有幾多間醫院?有幾多間大小警署?舉個例,聾人不見了銀包,因等不到手語翻譯員,結果警察不替他落口案,這些事經常發生。」邵日贊說。

他從事義務手語翻譯工作已經十幾年,一直處於極度繁忙狀態,與聾人的短訊通話經常「爆棚」:「早年手機逐個短訊收費,每月費用夠買一部新手機!」

邵日贊的手語筆記
邵日贊的手語筆記

第一:手語的重點是「聆聽」

手語翻譯員不只是傳聲筒,當中包含聾人的信任和依賴。這一天,他陪伴患有血癌的聾人朋友阿忠到瑪嘉烈醫院覆診。「醫生,我白血球幾多?」「上次11,今次12。你精神如何?」「幾好,重了3kg。」「食開胃藥、維他命、漱口水還要不要⋯⋯」

在醫生和阿忠的對話間,邵日贊一直在旁打手語。一問一答間,雙方確實能更容易理解病情。「醫院是有手語翻譯服務,但人手短缺,你不可能確定你能否等得到,也不知收費多少。結果,醫生以為病人聽不明白,經常說得太簡潔,病人又不懂問,於是可能出現誤診、病情被延誤等情況。」他說。

有人以為翻譯就是聽到什麼就翻譯什麼,但邵日贊認為,當中過程是複雜和充滿變數的。

「不能怕難堪而不去學。」邵日贊說。他的手語筆記內,寫滿各種手語詞彙,並用紅筆作了自己的注釋。有香港政府部門名稱、交通工具和街道名稱、病理或生理上的用詞,和廣東俚語等。 他說,手語翻譯員需 要協助陪診、家庭調解、警署落口供等,所以需要涉獵龐雜的詞彙。
「不能怕難堪而不去學。」邵日贊說。他的手語筆記內,寫滿各種手語詞彙,並用紅筆作了自己的注釋。有香港政府部門名稱、交通工具和街道名稱、病理或生理上的用詞,和廣東俚語等。他說,手語翻譯員需要協助陪診、家庭調解、警署落口供等,所以需要涉獵龐雜的詞彙。

邵日贊舉例說,健聽人說話有時帶有弦外之音,或旁敲側擊,或拋磚引玉。若照字面意思翻譯,對方未必接收得到。其實,手語分有「自然手語」 和「文字手語」。前者,靠表情動作;後者,是隨時代發展衍生的文字。邵日贊說,近年聾人多識字,較能溝通的是「文字手語」。「例如別人談量子力學,你也要有基礎知識。或談及政治議題,涉及好多詞彙,可能是馬克思、資本主義、共產主義。如果這些詞彙你本來不懂,別人翻譯了你也不會知道。」

另外,聾健手語溝通的一個障礙來自互動不多,以前好多手語翻譯員內心會有疑慮,擔心翻譯了對方也不明白。這其實窒礙了手語翻譯的發展。邵日贊說,他的體會是:不要強求別人表達好不好,應該檢討和反省自己領悟能力是否可以提高。他認為,無論是聾人或是健聽人士,溝通最重要的前提是聆聽及反思。

邵日贊說,專業的手語翻譯員,必須花時間接觸聾人,才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邵日贊說,專業的手語翻譯員,必須花時間接觸聾人,才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第二:接觸是最好的學習

「在社會上,其實不單手語不斷在變。所有日常的語言也在改變。以前,整廁所便整廁所,現在叫『優化』。有些字要追,也要跟,甚至乎有些產品,現在用的,以前沒有,例如iPhone,又有新的意識形態的東西,好像『拉布』或『屏風樓』 ,我們健聽人也要一陣的消化,何況是聾人?」

邵日贊說,他學手語的原因,其實源於不想說話。他覺得,如果能用身體表達一個意思,那就可以減少言辭的過分精細,其實任何言詞,都難以準確表達所感,只有同感同受才能真正溝通。「正如蘇軾所說,人生識字憂患始。」另一個學手語的原因是:「因為我當義工,喜歡接觸人,希望接觸聾人。」

那時他返朝9晚5,公餘時間,便去學手語。「難,好像沒有規律,唯一方法,是要接觸得多。」他說,學手語沒有竅門,關鍵是做得多,要有信心,也要多接觸聾人。「我深刻體會,晚上跟他們吃飯,那種無法參與的疏離感。我明白聾人受冷落,他們好怕去婚宴,因為只能坐,很寂寞!」

邵日贊說,手語打得形態柔點、慢點,會讓人看得舒服,就像說話字正腔圓。有時他問聾人,如果當時沒有那個手語詞彙,譬如說到降落傘。就自己做個形狀出來。

一個手語打得再好的人,如那聾人從未接觸過,也要花一段時間才能真正明白和掌握對方的意思。

聾人寫給他的感謝卡
聾人寫給他的感謝卡

第三:時間是愛心的度量衡

「要有心去了解。好像看見BB仔生熱痱,我問一個聾人朋友,如果你身體有不適,或在出面有不好經驗,回來不能說出來,會否辛苦,那朋友即時哭了出來!」

聾人難以向家人訴說自己所想,最感痛苦。「我感受到他們的壓抑。所以我最不喜健聽人在催促我『你告訴他怎樣怎樣』。事實不是我不幫,而是聾人不能一時消化意思,就像嬰兒爬行比賽,你要用各種方法引導嬰兒向前面爬,不能大叫『快點!快點!』」

邵日贊曾經和聾人行山,跌倒受傷,聾人替他打992緊急短訊報警求助。
邵日贊曾經和聾人行山,跌倒受傷,聾人替他打992緊急短訊報警求助。

他曾碰到一個聾人的媽媽,在癌症臨終時,找他來翻譯遺言。「她對孩子說了很多感言,或歷來的事情,可是她那三十多歲的聾人兒子,一下子很難接受。很多事情,要平日累積,不能突然講,看見她一直只懂讓兒子活在保護罩內,卻不會和他溝通,我很難過!」

關鍵是你願意為溝通付出多少時間和耐心。「聾人接受教育,需要許多許多耐性。香港社會,時間等於金錢,無論是父母,或任何一個人,最寶貴的永遠是自己的時間。你給子女金錢沒用,你要付時間,問題是,你是否願意花六個小時解釋兩個字的意思?」

邵日贊翻閱過往的記事簿,幾乎每天也要協助聾人作手語翻譯。
邵日贊翻閱過往的記事簿,幾乎每天也要協助聾人作手語翻譯。

曾經,贊哥去聾人機構教授聾人手語。課堂上,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女士,十幾歲在家車衣,一直沒有學過手語。之後工廠搬上大陸,她沒有工作,跑來重新學字。結果,贊哥用上半日,解釋什麼叫姓名、地址。

他感嘆,聾人作為隱形的少數人,生活被忽略、權利被剝奪的事情,實在太多。小如生活細節,港鐵失誤,在車廂內及大堂,聾人聽不到廣播,只能任由擺佈,大的如選舉資訊也沒有充分照顧聾人需要。

「議員會否維護弱勢社羣權益,誇張講可以影響生命,例如醫院設施、對聾人的心理或情緒支援,連作心理評估也有困難。你有無想過,如果聾人住的樓宇,同層火災,聾人在單位內如何知悉?樓宇設計可以不考慮這類問題。所以沒監察施政政策的,連生命都難保。」

記者問贊哥,學了手語,世界是否就能簡單一點?

「當然不是,當我接觸聾人或手語,才覺得簡單會很麻煩。詞彙少,會影響接收資訊。」

他現在覺得,世界並無界限,聾人圈子只是社會縮影。

「當我來回於聾人世界與健聽世界,就如日本小說家芥川龍之介的《河童》故事。兩個世界之不同,有時,有些事,只能留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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