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幻原是宇宙常態：日月星辰移方位，輪流交替有四季，粉粧玉琢的水嬰兒眨眼之間雞皮鶴髮，花開花又落，蝌蚪變青蛙，毛蟲變蝴蝶，至於男女性別也成流質狀態，更不足為奇。英國詩人米爾敦的史詩《失樂園》裏面，天使能夠幻男化女，或兩性兼具集一身。咱們的梁祝化蝶流露的是對美好愛情的嚮往；美國初期有冒大不韙的男女黑白通婚，這算不了什麼；咱們的鯉魚和白蛇才真正為愛情打破了一切族類界限，那股元神充沛的生命力可謂驚天動地：白蛇為了對抗法海，奪回許仙，不惜水漫金山。鯉魚為了張珍，亦甘願拔下三片魚鱗，打入凡間受苦。

海神愛水精
見第十三卷
Glaucus and Scylla

古今中外文學，本來就心有靈犀一點通，所以西方也有類似的作品。卡夫卡的《變形記》說的是有人一早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一隻大甲蟲，六腳朝天躺在牀上。古羅馬詩人奧維德（Ovid，公元前43年至公元14年）寫下長篇史詩《變形記》（METAMORPHOSES），花了八年時光，運用六步格詩體（hexameter）來把混沌宇宙，天地初開，一直演義頌唱至凱撒遇刺，羅馬建國為止，集神話、英雄、愛情、歷史於一身，其中的大小故事達二百五十個，以「變形」這個主題貫穿，堪稱奇幻異彩，叫人在目不暇給之餘，還會興起人生苦短，天地無常之嘆。

這長達十五卷的奧維德《變形記》有多種英譯本，其中以十六世紀的Arthur Golding 的譯本最為人稱道，詩人龎德譽之為英國語文中最美麗的一部書。但是今天和大家分享的這個版本卻並非Arthur Golding的譯本，但這版本的插畫頗具特色，畫家是J Yunge Bateman；是個珍藏本，不妨拿出來給大家看看。這本書的出版社是英國倫敦的金雞私人出版社（The Golden Cockerel Private Press 1920–1961）；所謂私人，是因為限量出版，不公開發售。這一本《變形記》於1958年出版，只印200本，其中的75本摩洛哥羊皮精裝；紙是模具紙（mould-made paper），一種介乎手做紙和機製紙之間的質感特強的紙；又將書中原有的十一幅插畫再用活頁印一次，並且另外添加三幅。（有好些珍藏版圖書喜歡將插畫另外用不同的紙質紙來散頁再印成套，吸引買家。）筆者的這本編號70。

雕刻家愛上自己雕成的美人
見第十卷
Pygmalion

勿忘愛情是災難

《變形記》裏面的人名多數含有日月星辰，天文地理的象徵意義，這裏不論，只為大家講故事。

《變形記》裏頭的許多故事都和愛情有關，而其中的頭號多情種子兼好色淫蟲就是諸神之王宙斯。因為宙斯的妻子善忌，宙斯思凡偷食，就得拖法變身，一下子化作烏雲，一下子又幻作公牛，既可迴避耳目，又能將獵物誘騙上手。宙斯就這樣到處留情，亂播種子，生下了許多半人半神的後代，其中不乏仗義行俠的英雄，也有無惡不作的魔頭，各自引起禍端；世界從此多事，搬演連場好戲，寫下長篇史詩，供世人觀賞和吟唱。其中最為大家熟悉的就是木馬屠城，荷馬將之寫成史詩《伊利亞特》（The Iliad )。這場戰役使很多勇士臥屍沙場，無數的人民妻離子散，淪為奴隸。是誰種下禍根？原來當初諸神之王宙斯看中了公主麗達（Leda），遂化作天鵝從天而降，直闖麗達懷抱。麗達被輝煌的羽翼弄得意亂情迷，招架無力。麗達公主做了皇后，卻竟然生下兩隻天鵝蛋，其中一隻就孵出了後來傾國傾城的美人海倫。海倫嫁了給斯巴達王為妻，卻與巴里斯私逃，引起一場木馬屠城的大災難。

麗達與天鵝
見第六卷
Leda and the Swan

書中另外一段愛情也帶來了小災難。話說半人半魚的海神葛勞科戀上了美麗的水精絲卡拉，但水精嫌他長相怪異，不知是神是妖。海神找女巫求助，誰知女巫竟然愛上海神的偉岸英武，奈何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女巫遷怒於美麗的水精，施法把她的下半身變成了狗。

田園恩愛不到終

書中較為溫柔旖旎的是一段半人馬的戀愛。斯拉諾這半人馬，體態完美如同雕刻，金髮金鬚，馬身黑似煤玉，四足及尾巴則潔白勝雪；暗戀他的同族少女大不乏人，他卻對海樂諾情有獨鍾。海樂諾和斯拉諾是同類，容顏美麗，言語溫柔，為了取悅情郎而勤於梳洗打扮，在紅髮上戴着玫瑰、百合、紫蘿蘭。他倆日間一同狩獵，夜晚雙棲雙宿。奈何一日飛來橫禍，一枝不知來自何方的冷箭把斯拉諾射個正着，倒地死去。海樂諾痛不欲生，即時殉情，將箭拔出，刺向自己，隨情郎而去。

人馬恩愛在田園
見第十二卷
Cyllarus and Hylonome

這段田園之戀描繪得顏色明豔，幸福美滿，卻沒由來的中斷。現實生活裏也不乏同樣的例子。

女豪傑阿特蘭特技壓羣雄，
一馬當先，射死為害人間的野豬
見第八卷
Meleager and Atalanta

紆尊降貴為紅顏

諸神之王宙斯又戀愛了，這次的對象是公主歐蘿芭。歐蘿芭天真可愛，終日在田野嬉戲。宙斯下手無從，便暗中派信使去偵查打聽。信使回報曰田野有許多母牛在遊蕩吃草。宙斯於是化作公牛混在其中。貴為天神之王的他，為了愛情，不惜紆尊降貴，化作一隻白牛去引誘公主。但見他肩長脂肪，頸垂贅肉，卻潔白勝雪，雙角閃亮，眼神溫柔。歐蘿芭見公牛可愛，便輕撫他的頭，又用鮮花繞着他的角，最後還騎在他的背上。宙斯見機不可失，背着她走過草原，來到海邊。歐蘿芭眼見公牛入海，狂風驟起，把她的衣裙吹得飛舞半空。她一手執牛角，一手抓緊牛背，隨牛入海，穿過洶湧海浪，來到被岸。此其時也，宙斯露出了他天庭的榮耀，光華四射，儀表堂堂，歐蘿芭目為之眩，心為之開，就這樣給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