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馮欣荃希望用報道改變社會,決定入讀浸大新聞系。意想不到地,新人初到貴境,除了參與Ocamp(迎新營),迎接她的,還有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型社會運動。
傘後四年,由參與迎新到撰寫畢業論文,經歷退聯爭議、旺角騷亂、宣誓風波、反普抗爭⋯⋯。儘管不曾走進學運風眼,身處暴風圈外的浸大新聞系四年級生馮欣荃,作為一位關心社會和校政的學生,從素人的角度觀望學生會的現況,設想學運的未來,除了批判,也頓感無力。
學界對傘運的貢獻 不能抹殺
「想着想着,讀四年書其實也沒有認真學過什麼,最大的一課,也許就是year 1時的這一課。」馮欣荃說。
大學迎來畢業季節,大學生紛紛在社交平台換上畢業旅行的頭像,快將畢業的馮欣荃算是學生中的異類,在Facebook貼上中大百萬大道罷課的相片,撰文回憶雨傘運動。她自言四年大學生涯過得平淡,79日佔領是她經歷最深刻的一課。
進入大學校園不過一個月,馮欣荃便遇上學界組織922罷課,不少「組爸媽」亦鼓勵「仔女」出席,雖然並非晝夜留守的村民,或站在最前線「衝」的一羣,但她自言思想上受到深刻啟蒙。她指中學時已有參與反國教運動,但仍未有如此強烈的立場,但升上大學後有更多渠道,更有空間分析。
不少輿論批評學聯在運動中後期進退失據,馮欣荃認同可檢討行動部署,但不認同其領導是全盤失敗,認為不能抹殺學界對運動的貢獻。馮指佔中三子籌劃佔中多年、預演多次,但仍未實行,能號召的群眾有限。反之,當年大學生十居其九也是應學聯、學民思潮在網上號召而出現︰「學生團體號召學生出來,一定容易過政黨或佔中三子。」
馮認為Year 1、2時社會上發生大型運動,當時學界在社會的影響力相當強。其後退聯,加上大專學界出現「斷莊潮」,儘管在社運上偶有曝光,社會角色已不復當年勇。
含淚投票背後
傘後去組織化、個人主義情緒水漲船高,去年多間院校校內展示港獨橫額及標語,引發一連串民主牆風波,有學生在民主牆上貼上「學生會不代表我」的標語,更聲言要集體退出學生會。
馮欣荃指出,沒有立法會議員能吸納百分百支持,學生會亦不可能代表全體學生的意見,故必定會惹來批評。惟她認為「學生會不代表我」的論者亦應反思自己有否用實際行動,令學生會吸納更廣泛的民意。「有無嘗試向學生會反映,令到對方能更代表自己?如果又不投票,又不表態,又不提出意見,支莊當選之後就話不代表我,有點打橫來講。」
不過馮亦坦承,近年浸大學生會周年大選的投票率低是不爭的事實。據了解,浸大學生會的投票率近年每況愈下,最高一屆不過14%左右,今屆甚至因為投票率不足10%而流選。
除了今屆因身在外地交流而未能投票,馮欣荃以往三年都有在選舉中投票。她認為浸大投票率低下,其一原因在於「無得揀」。她表示,四年來學生會都沒有「撼莊」,只有一支內閣參選,影響同學投票意欲。「同學會有種心態係,投又係佢,唔投又係佢,無競爭,投唔投都上到莊,咁投嚟做咩?」她認為選舉中甚至有「含淚投票」的情況︰「好多時候為了不讓學生會『斷莊』,都會夾硬畀支莊上。」故她認為即使學生會當選,但能否代表學生聲音,有時值得商榷。
同學愛Ocamp 不理社政
學生會本着為學生而設立,但與學生之間的連繫是否足夠?馮欣荃認為學生會向會員的宣傳並不足夠,她指一般而言,候選內閣的文宣會印有候選莊員的資料和相片,「基本上,係一幅好靚嘅文青相。」收到如此一份文宣,不足以說服她向內閣投下信任一票。
至於政綱,她認為同學難以接觸到一份具體和詳細的政綱,她了解的外務政綱亦流於口號︰「例如支莊話係港獨莊,會用咩行動去實踐或推動香港獨立?又或者支莊支持以民主派舊有方式辦事多啲,但會重返學聯定點,又無清晰立場。」她期望學生會在選舉時能更公開透明,「落地」向同學講述內閣理念和立場︰「一些爭議性政綱,至少在擺街站時就用大聲公講清楚。」
那麼,同學在茶餘飯後對學生會的討論又是否熱烈?馮坦言,除了退聯、佔領語文中心等大事以外,很少會與朋友討論學生會的外務與校政參與,她指身邊很多同學較重視學生會提供的福利和活動,「很多學生費盡唇舌去批評學生會Ocamp搞得好不好,食物夠不夠,但學生會在社運的領導角色就認真少人討論。」
另一種行禮如儀?
除了投票,馮欣荃亦有留意學生會動態,但坦承較少參與學生會的諮詢會和常務會議。據她在校內的觀察,不少諮詢會的空凳比出席人數還要多。她認為問題在於諮詢會非以議題式分節進行,同學難以了解當日討論重點,程序亦繁複,減低出席意欲。
馮亦形容常務會議「好多水分」︰「會上很多時候談及學生會日常行政,作為普通學生好難會感興趣。亦有『老鬼』花時間『con』(consult,質詢)下莊,當我坐4個鐘,有幾多時間真是在聽學生會報告校政,或者未來會參加甚麼社會事務?」
馮憶述,在傘後除了學聯的制度和內部問題備受質疑,當時亦已有討論指學生會程序繁複,制度僵化,未能連繫羣眾。她期望有人會嘗試檢討體制從而改革,拉緊學生會和學生的距離,但三年過去,一切彷彿原地踏步。
她認為,學生會理想的領導模式,其一是在參與行動前收集意見,得到民意授權︰「不能說你當初選了我出來,就代表我整個任期,都可以自己話事,完全不聽民意」。馮欣荃指出,行政上雖不可能每個議題也搞公投,但至少要擺街站、辦論壇,尤其在上任前不能預視的大型社運。
其次是帶領同學參與社運。「未必人人夠膽自己一個去遊行集會,有一支學生會會旗,部分本身不敢出來的同學才會有動力跟隨。」
仍等待改變
「但四年間,面對著各種荒謬,大家又好像學懂了一笑置之。」馮欣荃無奈的說。
四年大學生涯,馮欣荃除了獲得一張沙紙,上了寶貴的一課,更得到了一份沉重的無力感。當民選議員被褫奪議席,「一地兩檢」通過本地立法,國歌法即將壓境,廿三條仍陰魂不散—當荒謬成為日常,即使是暴風圈外圍的素人,自言紮根香港的她,亦只能在Facebook撰文,以笑解嘲。
大學是學生運動的搖籃,學生是社會運動的中堅。馮認為社會氣氛固然會影響大學生參與學生會的意欲,但不只是令學生會「斷莊」,亦是對整個社運界的打擊︰「香港已經再沒有社運氣氛。」
「如果在不遠的將來,沒有一場大型社會運動發生,我是悲觀的。」她指,傘後學界的影響力不復當年,亦少有具號召力的學生領袖出現。
而學生會面對會員的期望和苛責,「上莊努力付出這麼多,到頭來又能得到甚麼?分分鐘做錯一件事便被人罵足一年,做得好亦沒有掌聲。」她認為下一代未必是「玻璃心」,但也未必願意承擔上莊的責任。
「學生會不只是一個學生社團,更有兩個面向。在校內,與不同團體溝通,爭取同學福祉,必要時與教職員合作,參與校務會議,幫忙爭取校政。在校外,必然要代表大學生發聲,始終大學生是社會上具說服力的、有思想一羣。」她仍然相信學生會有其社會意義,寄語有抱負的大學生要勇於挑戰權威,改變僵化的制度,令學生會更能凝聚學界的每一位。
「當然會有人願意去改變,我仍然等待這班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