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昊賢自小成長於觀塘,一年半前離港赴台修讀研究院,他形容在台灣一直過着「自閉生活」,不玩社交網站,一星期才讀一次新聞,但這種距離感反而讓他更想念香港。去年7月他創作小說《之後》,講述香港本土的故事,早前獲得第四十屆台灣「時報文學獎」影視小說組首獎,備受關注。
從觀塘看到的香港
訪問約在觀塘,當日洪昊賢才剛下機第二天。他於七年前搬離觀塘,如今重返舊地,他不時拿出手機拍下面目全非的社區。
「從前就喜歡在觀塘區流離浪蕩,這裏變化很大,今次回港我也希望重新觀察一次這個社會。導演婁燁曾經講過,自己的攝影機是偶爾捕捉到的局部的真實。這句話說得很精準,創作者都是看到自己眼中的事物,是很局部的。」他形容每個人眼中的香港都不同,所謂「一區一世界」,在他眼中的觀塘是混雜的,有南亞裔人士、非法勞工、新移民、妓女、窮人,而其作品正正描寫這些巿井人物的故事,他強調自己從來沒有用過「底層」去形容這羣人,「他們就是一些很典型在香港生活的人。在大城市的環境浪潮底下,他們如何生活呢?我們需要從不同方面去理解整個社會在發生什麼事。」
躁動的青年
洪昊賢在大學二年級修讀謝曉虹的創作班,接觸到文學創作,重新思考語言文字。他最初寫詩,所言都是個人之事,至於真正開始有意識書寫香港,重新思考香港的身份,反而是到了台灣才開始的。「如果我沒去台灣,應該不會寫《之後》,應該只是一個很躁動的青年,在網上不停發表各種言論,轉載新聞文章。」他認為香港本身便很躁動,而台灣給予他一個距離,有另一個身份位置去思考香港。搬到台灣,研究題目也是台灣文學,但創作則以香港為本,他形容自己很分裂。「去年的社會事件對我很大衝擊,於是很想說香港的事,而且在台灣很少機會講廣東話,開始發現語言很重要,變相在寫作的時候很想用廣東話的方法把事情寫出來。」
其作品《之後》受黃碧雲的《盧麒之死》影響,後者以檔案方式創作非虛構小說,透過檔案重塑對香港歷史的理解。而他的小說也希望呈現香港長時間的結構問題,而不是短期的問題。「這個社會本身就有許多問題出現,繼而導致社會運動的發生。政治訴求背後一定有很多很複雜的層次及歷史原因。我覺得文學正是要處理一些複雜性的事,將一個問題盡量說得複雜,說出其矛盾及不可調解性。」他不停向後抓頭髮,語氣愈趨激動,躁動而焦急。
寫作不合時宜
在資訊爆炸的年代,洪昊賢也有疑問:到底有誰會好好地坐下來讀一部小說或者一篇文章?他坦言,在火熱時代下,大家會覺得行動比較重要,但他仍然肯定文學的存在。「寫作是不合時宜的。但有別於社交媒體或新聞,文學提供了一個理性的距離,需要時間去沉澱和醞釀,不是一個即時回應。所謂即時,其實是相對危險的東西,因為人容易被情緒主導,相反,拉開一個距離,沉澱並冷靜思考反而更好。」
被問到未來是否想繼續寫作,洪昊賢的回答是「需要寫作」,語氣斬釘截鐵。「寫作令我更加貼地。在台灣是一個飄開的狀態,人在異鄉飄浮,重寫香港能夠把自己拉回去這個社會。」近年不少人渴望逃離我城,然而,有時離開是為了回來,遊子在異地,這段距離反而更渴望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