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街「低頭族」,看到的都是自己。但只要你抬頭望,易服的人還真不能算少。
網絡發達,今日易服在網上有他們的羣組,少則數十,多則數百。他們化妝買衫,都在網上達成所求。不變的是,社會、親人都不了解,更不會接受。普遍都認為:易服=Cosplay,易服=偽娘,易服=跨性別的過渡。其實,不全然如是。外國心理學者分析,易服有可能是基因遺傳,大部分是非同性戀。
記者花了一年時間,尋求與他們對談的機會。他們有兒有女,由懼怕到接受訪問,剖白易服經歷,冀求的都是希望大眾不要再將易服與「癖」、「精神病」、「怪異」等字眼看成等號。女易男裝,是「木蘭花」,是帥氣;男易女裝,社會形容為「變態」,何解?
眼前的Tiffany化了妝,塗了香水,變女聲,瓜子臉白皙透紅,如此嬌美的女人,遠看有七分像藝人孫慧雪,擦身而過的男人都不期然打量一眼,Tiffany很享受別人的目光。「你知唔知絲襪係點嚟? 是給路易十四穿的。」Tiffany微笑說。他沒有當易服是什麼負面的事,他堅定的分清楚這是兩個角色,只不過不能向妻子與子女講得太清楚。始終,親人未如他所想。
易服又名“CD”,即Cross Dresser,Tiffany強調他們跟Cosplay不同。「這個角色是我自己創造出來,Cosplay是投射在動畫的角色。」他說,要多謝Cosplay,讓世人開始了解易服這回事,不理解的仍然有很多,其他「姊妹」的衣櫃仍然未能見光。
每人易服各有故事,Tiffany的開始,跟很多易服者一樣,都由絲襪開始。Tiffany小學時,開始偷偷拿姐姐穿的T-shirt與絲襪,「好有滿足感」。中學時Tiffany會覺得變態,不知怎地有引力驅使他穿姐姐的服裝,但他依舊在學校打籃球,不抗拒做一個陽剛的男生。
Tiffany小時的樣子像個小女生,母親替他「夾頭髮」,去酒樓被稱呼「妹妹」,「唔知點解,我有莫名其妙的放鬆感覺。」「有時會將家姐少穿的內衣放在自己抽屜」,升到高中甚至買了女裝放入衣櫃。母親一天心血來潮,整理他的衣櫃,於是他被「揭發」了。母親唬他說:「拉你去差館!」「你咁樣,搵唔到女朋友㗎。」
兩個我
儘管如此,內心「另一個衣櫃」,仍驅使Tiffany想穿女裝落樓下,在可能給人看到又未被瞧見的空間,走兩步,急急轉身回家。
「中學時會照鏡望下自己,一個不熟悉的人在鏡內搖曳裙尾,擺女性甫士。好lady,好似另一個人咁。」Tiffany再次強調 : 這是另一個「自己」,亦好驕傲有這個「她」。出來工作經濟獨立後,Tiffany開始提高化妝技術,別人都認不出他是男人。一舉手,一投足,在大街上都是別人眼中的「真女人」。
「你想知你有沒有這種傾向,其實很容易。你見到靚女迎面而來,你想接近佢,定係又羨慕又嫉妒……?」
Tiffany試過易服遇上親戚,嚇得全身抖顫,最後沒有認出。又試過凌晨搭泥鯭的士,擠在後座,司機乘客也稱他做「小姐」。Tiffany知道自己化妝「技術」到家, 甜絲絲表揚自己,「最開心是,別人認為我是女人。」
同類
易服自古有之,Tiffany笑稱之前是「飛鴿傳書」聯繫朋友,他們只能在報紙頁後的分類小廣告登「絲襪喜好者」;直至99至2000年,網絡興起高登,易服者「大解放」,有人用「春風吹到臉上」的網名開post。踏入千禧年,傳媒帶有負面取向報道,易服之風氣,因此見光,Tiffany才恍然大悟:「原來我不是一個人,如果這是變態,呢個世界好多人都變態。
「有了Facebook,知道其他人CD,太興奮了,單是一個羣組也有數百人。」Tiffany開始在網絡找資料,他愛穿女服,但又愛女生。「首先要將自己界定,至少,我不是怪物。」Tiffany確信:易服只是一種嗜好,不是精神病。
另一半
Tiffany與現時妻子結婚多年,婚前拍拖十年,拍拖起初一、兩年開始表白。伴侶跟其他女人一樣問:「點解嘅?」他不懂答,可幸伴侶採取「眼不見為乾淨」的態度,至今只是「單單打打」相待。他與太太結伴買女服,二人看得入迷,女伴發現他表情有「不妥」,嬌情的善意提醒:「唔關你事啊。」他知道,婚後太太開始接受,開始說:「你鍾意咪買囉。」有一次,旅行的二人世界,太太讓他在酒店的房間「解放」,化妝變回Tiffany。「兩個人相處,如果有禁區,就沒有意思了。」Tiffany說。
Tiffany深知自己是幸運兒,很多易服者都是偷偷摸摸,每次回家前卸妝前要徹底檢查,如果掉了一支化妝品,也會怕被揭發。其實易服不易消失,「你戒賭,你可以避開馬會,通街都係女人,點樣戒?」
易服圈子,有好友在Facebook過分活躍,最後被妻子發現,還是逼他戒掉。這種朋友跟他道別前,都出言相勸:「唔好玩火,戒掉它吧。」那個朋友臨別短訊他,傷盡Tiffany心。Tiffany給記者閱短訊,那朋友稱易服為「雜念」,又說「不想勝過美貌的太太」。
Tiffany妻子生了孩子,他由每周一次易服,減少至每月一次「做自己」,但堅持不改。「為何要戒,我已經為了太太,走了這條雙程路。他們90%時間見到他們想見的『我』, 我已經收收埋埋這個『我』,我選擇了做雙面人。」有時他亦會對鏡子問:究竟想做哪一個我?他亦自問,如果沒有家室,一再放縱,可能會服藥,改變荷爾蒙,亦可能會變性。
「戒不了並非認輸不認輸,而是錯不在我處。」Tiffany說,每個人也有嗜好,陳冠希的豔照有什麼問題,只是被人故意外傳,拍攝本身又沒有傷害人。Tiffany知道,很多易服者仍「躲在衣櫃」,但又很想別人承認。「很多人易裝走去碼頭,荒山野嶺,偷偷入戲院。」這種「走出來給人見」的自我滿足,外人或難理解,但Tiffany很想替他們發聲。
死後
「太太們最擔心是什麼,你係咪gay ?你幾時變成咁?其實,太太們最終係驚失去咗你。」Tiffany完全理解有些女人並非不接受易服的嗜好,而是怕丈夫沉迷變了另一性別的傾向,以致最後可能完完全全失去了他。很多易服者有同樣的問題,死後的秘密如何處理,另一個「我」如何處理。Tiffany語重心長的說:「我好想我的兒女知道,但很多人已經在想,死後也不要驚動親人。」
他着記者,要找更多「消失的姊妹」。可是,這些「姊妹」都不願意出來。至今Tiffany影了三萬張相,比另一個「他」還要多,有時在廁格如廁時回味。「我有兩種記憶,我好享受有這個我,我覺得好精采。
「我的烏托邦是,如何韻詩所講:『想幾時男裝就男裝,幾時女裝就女裝』。」最後記者發現,原來他們連衣櫃也沒有的,他們只是租一個斗室,在哪裏穿衣化妝,這個位置,誰也不可以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