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傳習錄》記載,明代哲學家王陽明曾遊會稽山,與友人談論一花樹:「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是說人心對萬事萬物感應,在於我們的心如何觀看,感而遂通。
在琉光溢彩的瓷畫,畫家把自然詩境、心靈感知,凝聚於筆墨的收放之間,化成瓷器,走進生活,感悟雅致美學。
瓷畫早於中國古代出現,以傳統書畫筆法於瓷器上繪畫,本港瓷畫師陳潘鳳潔(Amy)指,漢唐時期已有瓷畫,尤以唐朝興盛蓬勃,「古代工匠會為高官做瓷器,稱為官窰,用特定的窰燒。古時只有四種顏色,紅、黃、綠,藍,黃色是代表皇帝的顏色,顏料多是從礦物或植物提取顏色。」
你來畫此花時
古時作畫多取諸中華古典文化,舉凡自然景物如繁花似錦、姹紫嫣紅,到明媚山水、日月星辰,皆是傳統瓷畫描摹的題材對象,如同一首首詠物詩。
這門藝術歷經年代洗鍊,流傳世界各地,現代瓷畫經過不同詮釋,打破了古今、中西的藩籬,從色彩粉末塗料的運用、作畫題材,漸見多元,意涵豐富。Amy表示:「現代瓷畫是中西融合了,年代更進,有了不同的事物,不只是畫顏色,也有不同物料融入在內,畫的題材更突出,更與別不同。」她指,這一點獨特,超越傳統作畫的臨摹,是現實和想像渾然天成的融合,「例如我要畫一朵花,除了上色細緻,還可以加入不同物料和創作,呈現不同感覺的花卉畫。」
她提到,繪製瓷畫講究筆法要精緻仔細,連貫流暢,也重視顏色運用,如何展現背景顏色,襯托花朵,這都是依靠經驗累積,用心觀察。「以畫花為例,我們要不斷賞花,在不同時間,不同角度去觀看花的變化,才會捉到它的神髓。像太陽在這邊照射下,花的哪個地方會深色,哪裏會淺色,或者形態如何。落筆時要知道哪裏落重,哪裏光亮。」
她經常與前來學畫的學生分享一個技巧練習:要畫好一枝玫瑰,要每天觀察它,每天以相機拍下不同照片,由含苞欲放,到恣意盛放,及至凋零枯萎,細緻掌握花的不同形態,再作臨摹,就能慢慢繪出花卉獨有的絢爛與絕美,彷彿整個花季濃縮於筆尖毫末,揮灑自如。
耐性與靜心 藝術的修練
繪製瓷畫需時甚久,花功夫,也考耐性,既是藝術修練,也是一次次靜心等待。先於瓷器上繪畫線條,經過攝氏八百度窰燒,大約燒製逾五小時,再經降溫冷卻,不下十二小時。線條實色後,便可以調配顏料粉末,逐層上色。Amy指,由於顏料從礦物提煉出來,有不同特質,有些顏色不能混合,有別於水彩混色,瓷畫顏色較分明。
每上一層色,也要反覆窰燒,而窰燒會影響顏色轉變,無論深淺厚薄都有變化。她舉例解釋:「例如紅色是較困難的顏色,做得不好的話,在窰燒的過程中可能會變淡,或者燒得太高溫,會變成咖啡色,是較難捉摸的顏色,要小心處理,放在窰的哪個位置會較安全,哪個位置受熱較少,溫度不高,變色程度也相應減少。」她坦言,燒窰是很有學問的,不是把所有東西放進窰內便輕易成事,要掌握不同溫度,避免爆裂或者失色,保持色彩的光澤,不會暗啞。
「有時打開窰,有驚有喜,心情變化也很大,雖然心裏有個渴望,但畫瓷畫是很放鬆的,所有思考都專注在畫裏,心中有多少煩惱、不開心也好,在畫瓷畫時都會拋諸腦後,好peaceful,好平靜。」她分享道,自己在製作瓷畫過程中得到平靜,重拾生活節奏,「我的性格和生活節奏很急速,唯一是畫畫時,得到生活的平衡,好慢,慢慢去思考如何做好一隻碟,一個花瓶,調出什麼顏色配搭,如何繪線、設計構圖和不同層次。」
「完成一個瓷畫作品,可能經過七、八次窰燒,花上幾個月時間也不足為奇。這是漫長的therapy。」她說。
把藝術融入生活
談到瓷畫的獨特,Amy認為,畫在瓷器上,要顧及它每一面,複雜但有趣,要思考構圖,比起平面紙張又不能一次在視線範圍預覽。另外,她也覺得挑選瓷器很重要,無論是手感輕重、表面光滑度,形狀,都相當講究,「像⻣瓷的重量、厚薄、光滑度都與別不同,燒出來的色澤很美,很smooth,是融為一體。」
「手繪瓷畫,和移印有很大分別。每一筆每一畫,都是你的心機,你的時間,你的思考。」她坦言,瓷畫多是裝飾美學,但生活上很多時都會接觸到瓷器,舉凡食器用具、裝飾品、大大小小的家居用品,都與人的生活息息相關,而在生活中追求細緻精美,是對美學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