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哥華市中心Bill Reid西北海岸藝術畫廊導覽，借金工藝品、神話雕塑，窺探海達族羣（Haida）的精神信仰及近代經歷

這天早上，眾人從溫哥華市中心Bill Reid西北海岸藝術畫廊魚貫而進，仰望守着入口旁、兩層樓高的圖騰柱（Totem Poles），連聲讚嘆時也不忘向導覽員提問：「柱頂的烏鴉代表甚麼？」、「這柱用哪種樹作素材？」、「用了幾多年才完成？」暖陽經由玻璃照進展廳，像打光般灑落在柱上的烏鴉，猶為遠古神獸還原了生命。

畫廊策展人Aliya Boubard早就在那裏等候我。原本這是她的例休日，她卻執意回來，為我這位因迷路而遲到的壞學生「補課」，一貫她對推廣藝術的不遺餘力。

著名原住民藝術家Bill Reid（網上資料圖片）

活於黑暗年代

「或許你沒想到，其實Bill Reid 在二十三歲時才知道自己是海達族（Haida）原住民。」Aliya先領我到一組他小時候用指甲油作顏料的迷你茶具旁，試着向我講起這位藝術家的天賦，藉以帶出上世紀初加拿大原住民面臨的窘況，「那時候，政府希望同化國內原住民，其中一種手段就是訂立寄宿學校制度（Residential School System）。」原住民孩子必須從小脫離本族和家庭，到公立學校寄宿，接受當時備受推崇的歐式教育。處身這個高壓氛圍，Bill的母親堅忍承受，對孩子的部落族羣（Clan）、所屬徽章（Crest）、母語等隻字未提；直至他投身社會、成為播音員，始才對自己的原住民背景恍然大悟，於是決心遠赴本族所在處──海依達瓜羣島（Haida Gwaii），追尋部落先民的傳說與記憶。

Bill Reid小時候用指甲油作顏料的迷你茶具，可見其藝術天賦。

我問Aliya：「當時Bill在島上看到些甚麼？」畢竟他在那趟探索後，改變了人生跑道，一往無前地向珠寶、雕塑藝術方向走，推廣海達族的文化──縱然五十三歲時患上了柏金遜症，依然不忘壯志，完成了一件又一件的曠世巨作，成為加拿大近代最有名的原住民藝術家；然而這位策展人笑而不語。

也許是聽了不少神獸故事，也許是凝望着祖母於T’aanuu村的舊家圖騰柱。這趟尋根之旅，Bill向外祖父兼金工匠人Charles Gladstone了解海達族的起源與文化，也得到曾舅父Charles Edenshaw的創作工具。想必當時的洞察與感慨，都成了他創作的重要啟蒙。

有時你必須同意，藝術如果沒有經過生命的凝重，是不會有好作品。

偏廳收藏的都是Bill Reid中年後製作的金銀手飾品，造工細緻。

其中一件鎮館之物Milky Way Necklace，Bill Reid 前後用了兩年時間製作。驟眼看項鏈跟海達族文化沒有任何關連，實情卻是深深藏起來。

純粹之線條美

走到偏廳，就是Bill Reid中晚年的藝術作品展覽。我終於在這看到其中一件鎮館之物──名為「Milky Way Necklace」的鑽石項鏈。他的發想是海達族共居長屋（Longhouse）的煙風洞（Smoke hole），「因為族羣都相信，那是靈魂進入與離開的通道。」 Aliya解釋着，讓我感受到Bill於創作時注入了關於生死的感悟。最終他用精緻金銀絲線和鑽石，建構了一個代表永恆的宇宙銀河，同時演繹了海達族的工藝風格──擅用線條美，創作和諧、勻稱、卻不失內在張力的作品。

讓我覺得深刻的，還有偏廳一隅的鐵線作品「Wolf」。那看似是孩童無聊時扭成的小玩意，殊不知是Bill罹患柏金遜症後送給鄰居的聖誕禮物。「Bill很喜歡塗鴉素描。雖然這個病讓他後期無法執筆作畫，但他沒有放棄，並改用了鐵線和鉗作『編織』。」這個奇幻抽象的動物，不但讓我看到他的創作毅力，還呈現了純粹之美。

畫廊共有兩層，空間不大，慢慢逛約花兩小時。

另一件鎮館之寶「Mythic Messengers」，以海達族傳說為靈感，現懸掛於畫廊一樓走廊牆壁。

畫廊會不定期舉辦其他原住民主題藝術展覽，到訪這天的是XIÁM Exhibition。

鼓舞當代藝術家

畫廊雖以Bill Reid本尊命名，但展品絕不限於此，就像拜訪當天，一樓偏廳舉辦的期間限定展覽XIÁM Exhibition，即以生動有趣的漫畫講述不同西北岸原住民部落，包括 Kwakiutl、Wit’at等族傳說， 吸引孩子去看，為展館增添不少生氣。眼見愈來愈多原住民願意表現真我、也有愈來愈多人願意前來了解其文化，本族屬阿尼什納比（Anishinaabe）的Aliya表示欣慰，「畢竟對很多原住民來說，從前的經歷是一種生命的創傷。」

翻查資料，Bill Reid西北海岸藝術畫廊建於二○○八年，而該年亦是時任加拿大總理Stephen Harper就寄宿學校制度公開致歉，承認同化政策是錯誤。無怪乎，處身畫廊，我隱約感受到這地方對原住民確實有其劃時代的鼓舞意義。

Aliya Boubard是畫廊策展人，本族屬阿尼什納比（Anishinaabe）。不 論Bill Reid的生平，抑或在地原住民的歷史，她都瞭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