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找一份安穩工作、安居樂業,似乎是不少人的理想生活。20年前,柳天蕙(Beatrice)剛踏進社會便投身商界,在銀行工作,前景一片明朗。不過,踏入職場幾年後,她開始感到迷惘,反思自己過往的人生決定,如大學選科、就業等,或許只在遵循父母期望,並非衷心所想。站在職涯的十字路口,柳天蕙想着一個問題——「我應該如何利用自己的人生?」
當時柳天蕙的內心迴響着:「我想做幫人的工作。」於是,她毅然轉換跑道,在這20年間她不但加入無國界醫生,更修畢法律學位,游走在受天災、衝突影響的國家,與聯合國、當地政府在國際談判桌上周旋。
2004年12月,印度洋發生地震並引發大型海嘯,天災席捲南亞多國,一眾人道救援組織公開籌款,以援助海嘯災民,包括無國界醫生。海嘯侵襲後數天,柳天蕙在報章上看到一則公告——「無國界醫生停收南亞海嘯援助捐款」。當時仍在銀行工作的她,總被要求「利潤先行」,而眼前這組織竟然在籌款的黃金時間叫停,令她大惑不解。
柳天蕙坦言:「當時我很震驚,因為社會上普遍認為災民很有需要,全港的人道組織也在落力籌款,無國界醫生卻背道而馳。」後來柳天蕙知道,無國界醫生的決定,乃基於一項原則——籌款須匹配其應對項目的規模。這令她覺得組織能堅守宗旨和承諾,籌款透明度高,產生了興趣和關注。巧合地,無國界醫生翌年在港招募,柳天蕙隨即應徵並獲聘,在香港辦事處擔任籌款總監。
在辦公室工作期間,柳天蕙曾前往其他國家,支援無國界醫生的前線工作。然而,每次外出工作只有短短數星期,她不甘於此,認為無國界醫生的工作核心在前線,所以決心到前線做救援人員。
2013年,柳天蕙正式離開辦公室,親赴前線投身國際人道救援工作。當年她首先前往中亞國家塔吉克斯坦,擔任該國一個醫療項目的統籌。柳天蕙沒有醫學專業背景,她說:「身為一個非醫療人員,要管理醫生和護士並非易事,我唯有加倍努力,勤讀與醫學相關的概念和文章,以彌補我所欠缺的專業知識。」
兩年後,柳天蕙獲無國界醫生派往馬來西亞,並在該國工作逾5年之久。她逗留期間,緬甸若開邦(Rakhine State )爆發羅興亞人道危機,當時有數十萬人逃離緬甸,而穆斯林佔多數的馬來西亞,則是不少相同信仰的羅興亞人尋求安全的國家,至今仍有逾10萬羅興亞人身在當地。
不過,羅興亞人即使逃至彼岸,也不獲承認難民身份,無法在當地工作和讀書,甚至被關押在羈留中心。當時柳天蕙主要為這批羅興亞人工作,她說:「我要與馬來西亞政府和不同持分者建立信任,解釋為何組織在當地被需要,找到我們工作的空間。」
在馬來西亞的工作經驗,令柳天蕙明白到,人道危機往往涉及政策和法律問題,須靠洽談和周旋解決,促使她利用工餘時間,修讀法律學位。2020年,柳天蕙法律系畢業,自此她在無國界醫生人道救援的工作性質便變得更與法律相關。
今年1月至4月,柳天蕙被派往受內戰肆虐的蘇丹,擔任該國的跨部門代表,負責與聯合國、交戰方等進行談判,以保障無國界醫生在蘇丹的救援工作,爭取解除物資的入境限制,同時進行國際游說。
柳天蕙解釋,游說工作需要長時間才可看見成效,面對每況愈下的情況,她有時也難免會情緒低落。她說:「在蘇丹,2024年初患嚴重營養不良的人數是1770萬,幾個月後已躍升至近2600萬,奈何我們仍然在『談判談判談判』。」
不過就結果而言,柳天蕙指蘇丹政府至少在談判後願意重開一處過境點,部分救援物資能夠重新入境,使數以萬計饑餓的蘇丹人獲得援助。她說:「我不能確定談判能否真正改變政府、交戰方的決定,但作為人道工作者,無論有用無用,我們都要嘗試,唯有緊抱滴水穿石的信念。」
柳天蕙20年前說:「我想做幫人的工作。」不經不覺她早已實現當天所想,如今她則說:「我希望一直這樣工作,直至我再不能做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