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過春天》導演白雪:跨過成長的分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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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過春天》導演白雪:跨過成長的分割線

06.05.2019
譚志榮,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白雪認為導演是晚成的職業,三十多歲正是創作最旺盛的階段,因對這世界的看法到了相對成熟的階段。

水貨客、單非、跨境學童,是中港議題的熱門搜尋字。《過春天》女主角佩佩,正正同時擁有這些身份。電影從這位16歲女生的視角,展現這些代名詞背後的她,如何在成長路途上迷惘,如何面對自身,猶如你我。

走過柏林電影節,並在平遙國際電影展獲得最佳影片,80後導演白雪的抽屜裏原來藏有20多個未完成的劇本,經過十年經歷沉澱完成了《過春天》這處女作。她說:「我想做一部比較酷的作品」,以電影帶觀眾走過一場青春的冒險。

為了與好友Jo的約定,佩佩開始當上了水貨客。
為了與好友Jo的約定,佩佩開始當上了水貨客。

撕去單非與水貨客標籤

在電影畫面出現前,觀眾耳畔先響起接駁中港的東鐵廣播:「前往紅磡嘅列車即將到達,請先讓乘客落車。」接着看到佩佩剛從深圳過關趕上列車,走過香港早上繁忙的馬路,踏上日復日穿梭兩城的上學路途。她在香港出生、上學,朋友、父親都在這裏,但當兼職同事問她的家在哪時,她會閃爍其詞,答:「很遠⋯⋯」

片名的「過春天」有雙重意思,一如佩佩多重的二元身份:在深圳生活,在香港讀書;母親是大陸人,父親是香港人。它可以是水貨客行內術語,指順利避過海關;也可以套在女主角身上,指她闖過青春的關卡。

電影題材發揮空間很大,穿着青綠上衣,甚有個人風格與看法的白雪緩緩說道:「電影不是新聞報道,我想傳遞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具體的人物關係是有溫度的。」主角的身份設定不是最重要,她想拍出標籤背後個體的鮮活故事。

導演白雪拍攝前結識了一些十來歲的跨境女學生,「我覺得她們眼神多少有些躲閃,不像是沒有心事的女孩子,她們是有心事的。但她們跟香港同學交往時,都有很多真摯的情感。」電影滿溢各種「很青春」的鏡頭:在午後和煦的陽光下,佩佩與閨蜜Jo拿着珍珠奶茶,闖上學校天台,比手劃腳地幻想她們在聖誕假期的日本之旅。可是中學生想完夢,哪有錢?佩佩為了達成這個女生間的小小約定,當上了水貨客賺快錢。只是她沒料到往後會展開一段朦朧愛戀,以及逼使她直面身份的青春殘酷物語。

十年一刻的電影夢

白雪在深圳長大,原本對香港並不十分熟悉。她早前遇上陳果導演,陳果對於她拍成了這部電影,說道:「我覺得跨境題材很有趣,卻一直沒有香港導演拍,沒想到一個內地導演寫了。」劇本蘊釀十年才正式開拍,皆因白雪異常執着。訪問期間攝影師想拍照,她問道:「桌面亂嗎?」然後解釋說:「這就是導演強逼症,怕畫面不好看。」在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畢業後十年間,她寫了20多個沒有完成的劇本,「不是說那10年一直在等,有一直想,但想不出來,或一直沒找到這麼好的題材和時期。」

白雪認為導演是晚成的職業,三十多歲正是創作最旺盛的階段,因對這世界的看法到了相對成熟的階段。
白雪認為導演是晚成的職業,三十多歲正是創作最旺盛的階段,因對這世界的看法到了相對成熟的階段。

她再徐徐解釋道在她2007年剛畢業時,內地電影的大環境對新導演來說比較艱難,支持不多。但這兩年,她感覺到內地對青年導演的扶助多了,漸漸相信年輕導演能拍出不一樣的作品。《過春天》都是因CFDG中國青年電影導演扶持計劃(青葱計劃)的支持而拍成。

2015年,有朋友跟她談起學生跨境上學情況,「跨境學童這個字跳到我腦海裡。我覺得這是非常特殊的人物,是好的電影題材。而我對我處女作的想像是寫人且輕巧的故事,它的本質就是個人的故事。」她心裏篤定要拍,並開展多方面的資料搜集。

她找了不同年齡段的跨境學童及他們父母聊天,又特地了解香港的教育制度及學生,因為她覺得這些都影響人物建構。同時,她又跟手機市場的人、水貨客、海關傾談,更偷偷潛入上水倉庫式大廈了解走私水貨旳運作。她前後花了兩年時間做調研,把資料整理成過萬字的素材,才寫下劇本的初稿。

江美儀飾演的花姐原型,是來自白雪做資料搜集潛入水貨倉時看見的一個看來很幹練的紫色短髮中年女士。
江美儀飾演的花姐原型,是來自白雪做資料搜集潛入水貨倉時看見的一個看來很幹練的紫色短髮中年女士。

最深刻的其中一個經歷,是一次她和幾個八、九歲的跨境學童聊天,問他們上學累不累。孩子們拋出大眾既定印象以外的答案,說:「不累,挺好玩呀!」皆因他們上學的過程其實有很多小伙伴一同玩樂。這也改變了白雪對真實的看法,「出於一些想像或常規的理解,我覺得每一個人眼中都有自己認為真實的世界,但千萬不要自以為是。同樣一件事你去跟不同的人去了解時,每個人給你的答案都不一樣,但每個人給你的其實也是他們眼中世界的真實性。」她的電影也正正呈現出既定印象以外的真實性。

跨越邊界=直面自己

電影當初取名《分割線》,寓意每人心裏都有一條分割線,白雪解釋道:「這片講邊界,看你能否打破,又能否正確面對。」眾多分場中,白雪喜歡帶佩佩入行走水貨的阿豪,在飛鵝山山巔大喊:”I am the King of Hong Kong” 的一場戲。「在浪漫當中,他有一絲悲涼,這是一個底層的吶喊。」阿豪表面瀟灑撇脫,正職是大排檔打雜,不時盤算如何掙更多錢往上爬。白雪觀察到香港階層的固化。香港人很難從低下階層跳上中層,枉論高層,「像阿豪這樣的人,只能在山頂上喊一喊,他其實很無助,很無奈。」

佩佩和阿豪在走水貨過程中產生微妙的情感關係。
佩佩和阿豪在走水貨過程中產生微妙的情感關係。

佩佩也有希望跨越的分割線。母親在深圳過委靡的生活,父親在香港本來已有家庭。而她,遊走兩城,卻似乎在兩邊都找不到歸屬。直到加入水貨群體,每天跨境上學正正跟水貨客頻繁跨越兩境的需要不謀而合,也讓她在這個崗位如魚得水。雖要挻而走險,但過程中,她模糊的身份得到了認同。她在水貨群體中感受到少有的歸屬感。

於白雪來說,誠實面對自己的一瞬,就是成長。「每個人物都要抓住他的核心,核心就是他的秘密。佩佩的秘密就是她的家庭背景,也是她最大的心結。原來她不認可媽媽,也不認可自己。到後來她可以直面身份,這就是成長的意義。」

她續說:「成長就得經歷。沒有經歷,你永遠不知道成長的滋味。」也正如她,用十年去經歷,寫出引起共鳴的雙城故事。

譚志榮,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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