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 年回歸前,香港市民怕失去自由,96 年劉千石在尊子漫畫展中跟他一起喊:「97 有尊子、香港有嘢睇」。尊子當年接受《鏗鏘集》訪問時大派定心丸,他說《基本法》與《中英聯合聲明》「名義上」已經保障了港人的言論自由,縱使可能得罪政府淪為階下囚,也會繼續畫下去。
二十年過去,風雲密佈下,尊子沒有坐牢,紙媒生存卻越見艱難。1990 創刊的《壹週刊》易主在即,上期(1438 期)以「壹個時代的終結」的封面作結,專欄作家陶傑、林本利與練乙錚等7位專欄作家明言不會繼續留下來。讀者都關心:尊子還畫下去嗎?2017 跟1997 年的尊子一樣,不擱筆,墨照磨。他說會繼續執筆在《壹週刊》畫下去。
「我其實是有私心的,想收『炒我魷魚』的信,這封信很值得收藏。」
尊子回顧百年來中國漫畫不是身陷囹圄,便是遭受政治批鬥,鬱鬱而終,自己是大時代的幸運兒。他留下來是希望珍惜渠道,用漫畫發表己見,故此他笑言:「《文匯報》找我畫,我也會畫。」
政治漫畫的一條線
上週四,尊子接受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邀請,在「傳人對話」公開講座中分享近百年的政治漫畫軌跡,也分析政治漫畫的社會作用。他特意預備了近百張古今中外的政治漫畫,與一班學生遊走政治漫畫的時空。
百年間,畫政治漫畫從來不是一條容易走的路,尊子展示了多幅政治漫畫,畫作的作家被跟踪、虐待或監禁,19世紀中國有為人熟知的「柏楊案」。柏楊當年翻譯的《大力水手》漫畫,被認為有影射及污衊當時台灣總統蔣介石之嫌,令他受了9年牢獄之苦。
畫政治漫畫有機會為漫畫家帶來無妄之災,但尊子同時提出一個問題:「政治漫畫是否無可爭辯?」他舉出至今仍叫人歷歷在目,2015年在法國發生的 Charlie Hebdo 事件,該雜誌因畫了諷刺穆斯林的漫畫,引發兩名槍手到編輯部射殺,造成12死20傷。
尊子說,他畫漫畫有自己的一條界線,原則與漫畫中的玩味相比,他更着重漫畫所帶出的訊息。如果畫出來的漫畫令讀者反感,以致不能把漫畫的真正訊息帶出,絕不是他希望得出的結果。
引人發笑不是漫畫的目的
有觀眾問尊子,社會問題一直沒有太大改變,他如何每天仍找到新意創作,令讀者在這麼長的時間,仍然在相類似的議題覺得好笑?
尊子直言:「畫漫畫令人笑不是我的目的,我是希望藉漫畫把我的看法帶出來,令大眾去關注一些社會議題。」他不諱言,其實他也覺得重覆的題材很悶,但挑戰在於如何令它們不悶。他每天費煞思量想法子去畫令人發笑的漫畫,背後其實是想大家對一些議題保持關注。
他指出,漫畫的作用是用感性的方法將新聞背後的事情說出來,補充文字或聲音媒界的不足。尤其在一些事件發生後,很多時很難用文字說出報紙的態度與立場,但漫畫及插圖卻能做到,而且有想像空間。
報紙 VS 網媒
每天揮筆挑戰權貴,墨水從何來?尊子說,要有墨水,先要閱報。「我每日畫漫畫,第一件事是要收集資訊。」他每天只少會翻看三、四份不同立場的報紙,包括《明報》、《信報》、《蘋果》與《文匯報》。
人人掃屏看新聞的年代:尊子,網聞的速度還不及報紙的墨水?
「如果沒有了實體報紙,我就大件事!」
尊子解釋,今日報紙頭條放什麼,字體大小與顏色,是用插畫還是用照片,反映編輯取態與報格,全部都是傳遞訊息;如果沒有了,他說不會知那件事對社會大眾所接收的東西是什麼。另外,對照不同的報紙的專欄與評論版也很重要。「突然彈了某人出來,某人以前從未在《文匯報》見過,你就知這個人轉了軚。」
當我想起張樂平與豐子愷
社會濔漫著無力感,尊子每天仍要保持幽默去創作漫畫諷刺時弊,他坦言:「灰心經常有。」這些時刻,會令他回想起文革時的漫畫家。當時張樂平畫三毛、豐子愷畫温情漫畫,但因內容沒有支持共產黨主張的內容,而被社會批鬥,他們因而由敢言變到不敢出聲。他會覺得自己是相對幸運的漫畫家。
「其實一個政治漫畫家的出現,不止他一個站出來,而是整個社會也支持他,令他敢於出聲。」
他還能看見社會有人帶著希望,才令他創作時仍然抱有希望。
尊子續說,當年畫家潘達微創辦《時事畫報》,畫政治漫畫及撰文替孫中山宣傳革命。他透過畫報針砭時弊,希望啟蒙民眾改革思想,但畫報出版一年已被當局查禁。他後來有感能推動的成果很少,最後鬱鬱而終。相隔幾十年回看,尊子覺得他悲觀得太早,革命到最後其實是有成果的。「社會進步未必是一個人在生時可以看見,很多時是今日所做的,下一代才能看見。」這段歷史放諸今日的香港社會參照,也有一定啟發。
尊子最後說:「成功好像塵土般,是逐少逐少累積回來。」三十年如一的漫畫大師着我們在失意中,仍要看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