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我們正過渡到一個獨家新聞開始無效的時代了。何以無效?當獨家而具爆炸性的新聞一發放,各大小網上平台幾乎可即時將新聞的所有內容複製刊登─甚至添加更多不同角度的描述或揣測,讓新聞變得更標題化、瑣碎,所謂獨家,對讀者來說,已失去大部分意義了。
然而獨家新聞於過去真的有意義嗎?網絡的出現,是讓傳媒出現質的轉變,還是只催生了本該發生的事?時間回到未有臉書的時代,法國社會學大師布赫迪厄(Pierre Bourdieu)一書《論電視》(Sur la télévision)當年引來法國新聞工作者的口誅筆伐,內容不外乎類似「攻擊同路人」的控訴。善於創造概念的布赫迪厄質疑了「記者型作家」與「作家型記者」之間的互相追捧,服膺於「他律」式的商業化,再加上對獨家的盲目追求,令到新聞報道失去了專業間的自律性,而這種失衡在電視新聞中就更嚴重。
布赫迪厄的洞見在於他具體描述了新聞工作者不能說的秘密,缺乏專業自律性與盲目追求獨家其實相生相長。新聞不同於數學、科學等專業場域,人人似乎都可以對新聞發表意見,令到討論往往失去焦點,或變得民粹。盲目追求獨家卻是一種虛假的專業要求──新聞就要獨家,但當記者要超越別人,無可避免就追趕着同行的步伐,大家都追求獨特,但在新聞報道場域的區限下,卻會造成氾濫的平庸。
記者們每天留意所有媒體,因為要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必先知道別人已經說了什麼,這就如「一種互相反射的鏡像遊戲,它會產生強大的封閉、意識禁錮效應」,而記者往往忘記,幾乎沒有人會像記者一樣閱讀這麼多媒體的內容。
香港現在的狀態還是這樣嗎?記者們可能會有異議:現在連記者都沒時間看光所有傳媒的報道了。情況早已更差,記者們甚至連互相追捧的空間都沒了,一切交給點擊率發落,而記者苦命掙扎,也來不及意識自己身處的場域了。
但在黑暗中有一點光,布赫迪厄認為,基層、反商業、自由撰稿、寂寂無聞、沒有穩定工作的記者,他們所做的,才是真正的新聞工作。這反新自由主義的精神,在香港這地也許未有根基,但意識是改變的第一步,無論你是新聞從業者還是新聞觀眾,你也可以從這本書中得到啟發。而有趣的是,布赫迪厄自資出版的這本《論電視》,在法國卻有過十萬銷量,這當然也是啟發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