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婚禮浮誇至極,新人可以行水晶cat walk天橋,又或乘坐飛天馬車出場;場地飾以千支鮮花,甚至有人現場奏樂,總之就是一場大龍鳯﹗回到七八十年代,擺酒一樣最緊要大龍鳯,說的是酒樓囍字禮堂一對貼有金箔的木雕龍鳯。萬千佳偶在一對靈獸前共諧連理,卻沒太多人知道雕刻它們的是何許人。
龍鳯大禮堂曾是新人的指定佈景,遇着好年,龍鳯高高掛的酒樓一定比其他早訂滿。蕭炳強說:「1984年是甲子年,雙春兼閏月,早一年預訂都訂唔到龍鳯禮堂,我同太太最後喺無龍鳯禮堂的酒樓擺酒。」廿多歲成婚的蕭炳強,與龍鳯無緣,怎也沒想到後來竟然成了龍鳯雕刻工匠,出品更遠銷歐美。
畫圖手巧被邀入行
蕭炳強的爸爸是個木匠,擅長雕刻神像,在油麻地新填地街開舖。他八歲起就在爸爸身旁邊學邊做,兩人高峰期一天要雕二十多個小神像。「神雕」五十多年,他曾經「半途出家」幫酒樓雕龍雕鳯。時為1986年,請人繪畫一張龍鳯設計圖要五百大元,那時一般打工仔薪水才百二。「有個造開龍鳯嘅行家見我畫圖幾靚,搵我試下畫,後來開始幫人雕。」他拿出當年的設計圖,看來甚精細。時至今天,他仍能隨手畫圖。上一代工匠總是周身刀,張張利。「只要你識揸雕刻刀,識得睇木紋,就乜嘢都識雕。」他笑言雕龍鳯比雕神像容易得多,而且很多工序可以外判。
為省功夫龍身盡現
七十年代香港經濟起飛,大眾對婚禮排場開始講究,有酒樓老闆想到以好意頭的「龍鳯大禮堂」作招徠。蕭炳強解釋:「龍鳯禮堂潮流由鑽石酒家、國際酒樓及新光酒樓帶起。之後間間酒樓賣廣告都寫『龍鳯大禮堂』,即使個禮堂其實好細。」酒樓一般委託裝修公司請人造龍鳯,所以很多酒樓都不知雕刻工匠是誰。早年的木雕龍鳯由一批居港浙江師傅主理,他們重視立體感,打磨平滑,後來他們年邁退休,漸由本來在港造樟木籠的廣東師傅接手。
「最初的龍雕有雲蓋住龍身,因為有句話叫『神龍見首不見尾』,唔會成條龍見晒,浙江師傅一直都係咁做,但係啲高低落差掌握得唔好就會唔靚,但有時真係好難就。後來啲廣東師傅想慳功夫,就說服酒樓老闆成條龍見晒仲靚,其實係唔啱的,即使我依家幫神龕設計嘅龍雕都唔係咁,唔會見晒成條龍。」雖說龍雕工序比初期簡化,但一樣要經過畫圖定樣、鎅木開料、打坯、收光、打磨、掃灰、油漆、貼金箔等多重功夫,龍頭、龍髀、龍爪及龍腳與龍身分開造再接駁。酒樓最常用的三呎乘四呎龍鳯,即使四位師傅合力做,最少都要用上四十日。很多龍鳯師傅只會造一個工序,蕭炳強是少數懂得從無到有造出龍鳯的工匠。別以為間間酒樓龍鳯都是倒模,一式一樣,他會根據酒樓禮堂大小高矮調節龍鳯形態。「有啲禮堂成三十呎闊,設計嗰陣要將條龍轉多幾個曲位,橫向一啲,龍頭龍身都要相對放大遷就。」
猛龍神鳯過江
他憶述當年龍鳯需求殷切,最高峰一個月接到十對龍鳯訂單,而且客源不只香港。香港的手工藝曾經在海外很吃香。「嗰時東南亞、歐洲、美洲 澳洲啲唐人街酒樓都整龍鳯大禮堂,如果人哋訂我哋先落手造根本起唔切貨,所以平日一定要造定啲半製成品喺工場,一有訂單就加工。」全盛時期,太太都要幫忙貼金箔。「90年代請人比較麻煩,有時訓練一段時間,個師傅會過檔去第二度,所以寧願搵太太幫手。要教佢掌握底漆乾透未,時間啱啱好貼金上去,先會好似金屬咁靚。」夫唱婦隨,蕭太只好當個兼職媽媽﹗「忙起上來湊小朋友反而變咗副業,我大仔話我成日遲去接佢放學,有時真係忙到唔記得時間。做得夜就索性帶小朋友喺舖頭瞓覺。」
曾經,龍鳯=氣派,但到了九十年代,龍鳯=老派,年輕一輩開始嫌龍鳯「娘」,不願龍鳯出現婚照上。新式酒樓不再左鳯右龍高高掛。蕭炳強接到的訂單漸少,就連維修委託都不多。「我哋最後幫人維修的一對龍鳯已經係六年前。」他的工場現還存有兩對廿年前造,從沒當過新人佈景板的龍鳯,仍未貼上金箔,雖靈動卻欠缺光芒,就如那褪色的龍鳯大禮堂文化。對於雕刻神像,他必恭必敬,一絲不苟,更謂:「雕得好係功德,雕得唔好就係罪孽。」對於龍鳯式微,他看得很淡:「可唔可惜呀?我覺得冇乜所謂,唔雕龍鳯,我咪繼續雕神像。或者將對龍鳯傳畀個仔,將來好值錢呢﹗哈哈﹗」
潮流易逝,也有回復之時,近年一些年輕人反而特意找仍有龍鳯大禮堂的酒樓擺酒,古老當時興永遠是真理。有人希望租用龍鳯到心儀酒家,只是龍鳯每件重達六七十磅,根本不能輕易地臨時吊起在禮堂。「我哋成日接到電話,問可唔可以租,冇啦,加工成本太高,整好啲人都租唔起。」他的作品仍能見於葵芳龍寶酒家。以後上茶樓赴飲宴看到龍鳯,不妨駐足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