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台上,陳韞(Vincy)還未開始唱歌,觀眾已被舞台主人翁的眼妝吸引着。
Vincy的家中有數之不盡的眼影調色盤,不止選色大膽,配色也很特別。眼皮就像一塊畫布,靛藍、粉紅、金色、珊瑚色、黑色,各種獨特的顏色塗在一起,怪異得來卻豔麗非常。品牌方面,Vincy的心水是Juvia’s Place:「他們的創辦人是一名黑人,所以眼影的顏色很鮮豔,我很喜歡。」眉清目秀的Vincy,眼影不低調,站在鎂光燈下,讓人看清楚自己的稜角,跟自身的性格一樣,從不收藏自己。
不是她與他 而是他們
今年廿六歲的Vincy是本地獨立唱作人,也是樂隊the prototyke lab的主唱。2013年,曾以女性唱作人身份,獲得文藝復興基金會的《女流》計劃資助發行唱片。2015年5月,唱片《Porcelain Soul》正式發行。短短一年也不夠,Vincy便發現自己並不是一名女性。
「我在美國讀大學的,身邊有為數不少的同學是跨性別或性別酷兒。」這羣同學很主動爭取自己的權益,凡有不利他們的學校政策,必會抗衡。Vincy透過他們接觸關於性別的概念。「後來畢業後,我跟一名異性戀男生拍拖。對方一直想我穿花花裙,我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那一刻,才發覺自己都是一名性別酷兒。後來,Vincy甚至在Instagram的用戶簡介中,寫明自己是一名非二元跨性別音樂人(non-binary trans musician)。
性別毋須二元
即使Vincy自居為跨性別人士,身份證依然寫着女性。「這一刻,我沒有選擇。」在香港普羅大眾對跨性別人士的定義是:完成整個變性手術,由男變女、或女變男的族羣。Vincy表示,在美國,甚至是華文地區的學術界中,跨性別人士可泛指不認同原生性別的人。「無論是心理及生理上,不是每一個人也有能力可以做變性手術或荷爾蒙治療。」而且,性別也不是非男即女的二元關係。「我覺得自己介乎於男女也是,與男女也不是之間。 」
Vincy表示自己的轉變其實很平淡,「可能美國的同學思想比較前衞。他們很快接受,即使我叫他們改pronoun也很快適應。」不是男,也不是女。若要以代詞作稱呼,當然不是「他」(he)也不是「她」(she),Vincy選擇了「他們」(they)來形容自己。在美國,有性別酷兒會選用ze、xe、fae,甚至it作代詞。「有人會覺得用it是很冒犯,但說到底也是個人選擇,當事人感到舒服就好了。」
曖昧的外形
訪問當日,Vincy跟樂隊在大角咀的Lost Stars Livehouse演出。在觀眾席看台上的Vincy,單以外形判斷,你會以為是一名「先生」,但聽了聲音,再看到Vincy嫵媚的台風,又遲疑了一會,到底是先生,還是小姐?
Vincy笑言,最喜歡讓人看不透的打扮。「普通人會從外形上,假定我是Tomboy,但我不太能認同自己是個同志。在街上,看到女同性戀者打量我時,她們常露出疑惑的樣子。They don’t know how to read me!」曖昧的性別,才有曖昧的打扮。「老實說,如果街上有人叫我靚仔,我真的會暗爽!」但你也不是男生,為什麼會暗爽?「假如陌生人第一眼看不出我的原生性別,那代表我做的打扮是正確啊!」
感到自在,並不是一時三刻的事。在衣著打扮上,Vincy也花了一段長時間來適應。「最初要離開原生性別,我覺得自己要陽剛一點,不應該化妝,不應該穿裙。原來自己對打扮及性別的關係,也有一點前設。」即使Vincy是個化妝愛好者,以往也會每天化妝上學,但在尋找性別認同的過程中,亦要放棄自己的興趣。
「當我回望過去時,我不會覺得不化妝,不穿裙是錯的。那只是不同階段的自己。如果打扮與性別認同是有一個旅程,我只能說,自己在衣著上的轉變需時較長吧。」
現在游走於性別概念之間,Vincy重新享受化妝的樂趣。「化妝這件事很美,我特別喜歡歐美的浮誇風格,例如用奇怪的方法畫眼線,很有趣。」到了最近兩個月,開始嘗試重新穿起裙來。
「最初覺得穿裙令自己很不安。在美國回香港前,我送了很多裙給別人,只剩下兩條長裙。」其中一條是2015年為《女流》計劃拍攝宣傳照時,所穿的黑色長裙。因為有紀念價值,所以Vincy堅持不扔掉,只是繼續等待有勇氣在公眾場合穿起這條裙的一刻。「現在覺得衣物其實沒有性別之分,只看自己如何解讀吧。」
有種責任
美國的生活,間接讓Vincy找到了自己的身份。2016年7月回港生活後,卻是另一個世界。由性別概念、跨性別的種類,抑或是一個稱呼,身邊人也需要適應。「先不要說性別教育,香港連性教育也未做到。」
而且,政策從不容許自身的性別曖昧。雖然雙性人細細老師曾經提出,性別應有四個選項,包括男性M、女性F、雙性I及跨性別的X性別,但《性別承認法》自去年諮詢至今,依然未有起色。「邏輯上我覺得很合理,但依然有人覺得很激進或天馬行空。」Vincy坦言未年五年內,香港也不可能承認X性別。
然而,Vincy認同音樂人有社會責任推動社會改變。「之前Eric Kwok在《全民造星》對同志開了一個不友善的笑話,藍奕邦也有立即寫一篇長文回應,我也很認同需要發聲。」但Vincy並沒有刻意在自己的作品中加入性別議題,「好像沒什麼必要刻意標籤自己是跨性別歌手,這樣的創作不夠純粹。」
取而代之,Vincy選擇走入性小眾社運組織。不能改變政策,也至少嘗試改變身邊的人。Vincy現在是國際特赦組織香港分會LGBTI小組的統籌,支持本地同志及跨性別組織的活動。雖然家人不明白為何Vincy需要走在前線,但作為唱作人,站在台上表演,已是半個公眾人物,為何不再多做一步?
只需百花齊放
事實上,在同志運動中,也有小眾與大眾。Vincy發現大部分同志社運組織,也是由男同志主導,很多時候會漠視了女同志與跨性別人士的需要。「今年我到倫敦參加一個國際的LGBT網絡會議,最後一百位入選者,只有四位跨性別人士,比例上太少了。」然後,Vincy還是坦言地說自己較想當一名音樂人,未必能全力投入社運工作,但至少身體力行,讓社會知道自己的存在。
「最終目標當然是人人平等,性別、性傾向、種族,通通不重要。但在實現平等之前,求同是沒有意義的,我們要突顯不同羣體的差異。即使是同性戀與跨性別人士,在政策上的需求已經很不同,我追求的是百花齊放。」
性別、打扮、談吐、行為,完全不需要統一。化一個自豪的妝,站上舞台,驕傲地做自己,就是Vincy的生活。「我不喜歡別人說we are all human,當然這是沒有錯的,但我們應該分辨人與人之間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