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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百德專欄:塔斯曼尼亞的工業噪音

12.03.2020
圖片由作者提供
澳洲塔斯曼尼亞朗塞斯頓,前塔斯曼尼亞鐵路車間內,麥特.華爾德的《死亡中找到我》裝置,二〇二〇年三月。(圖片由作者提供)

在塔斯曼尼亞當代藝術館中心處的荷伯特空間,麥特.華爾德(Mat Ward)的聲音裝置《死亡中找到我》(La morte mi troverà)前,我躺在地上細聽環迴聲效,透過地面感受深沉的震動。除了房間另一端圓形高台底部的一線光,室內完全黑暗。場景很有空靈感,就像月球表面,月亮在漆黑荒蕪的懸崖上盤旋一樣。我閉起雙眼靜躺。來自另一世界的聲音呻吟着,深沉的低音隆隆作響,徐徐向高山與低谷進退。這些聲音中有着一種熟悉,可能來自近期的音樂,特別是在低音處,聽出是Sun O)))、Mogwai或Russian Circles那些樂團。樂團年資也顯示了我的年齡,把我帶回了一九七四年,第一次聽到Peter Hammill以哥德搖滾喉音演繹,收錄於《In Bromine Chambers》專輯的《Gog and Magog》,又或者是同期Magma、Can,甚至是Henry Cow等樂隊的作品。他們的音樂挑戰聽覺界限。迷幻和工業音樂都是他們的繼承者。

然而,華爾德《死亡中找到我》的靈感卻來自更早的時代,是音樂想像的關鍵時刻。在過去十年, 華爾德鑽研了意大利未來主義藝術家盧梭羅(Luigi Russolo),後者是早期的噪音藝術家。盧梭羅了解到工業化和現代性徹底地改變了我們的聽覺。日常生活已不再單純受制於日照。電燈延長了工作和娛樂時間,我們的活動不再被黎明與黃昏所訂下的宵禁規限。而引擎從最初以水和蒸氣推動,到後來駕馭了柴油與石油的潛在能源,則造就了重工業生產。噪音已變得不再一樣—而且較以往吵鬧,非常的吵鬧。據華爾德解釋,盧梭羅聆聽和相信「音樂的演進直接與科技激增相關,管弦樂團只是過去的遺蹟,完全無法產生真正當代音樂需要的聲音。」

在一九一〇至一九三〇年間,盧梭羅製作了名為”intonarumori”的樂器,在意大利文中是噪音生成器的意思。樂器由多個木箱組成,裝有一些可以調節拉力的弦線,透過號角形喇叭擴音。盧梭羅的intonarumori樂團巡迴意大利演奏他創作的噪音作品。是這些新聲音「被公眾藐視,令他們感到困惑 」,情況實是不令人意外。一九一三年,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完全摧毀優雅的世界之前,盧梭羅撰寫了重要的宣言《噪音的藝術》來解釋和擴充他的想法。

華爾德《死亡中找到我》採用了他自己實地收集的錄音、人聲和各種非音樂的器物。然而,這場展覽的緣起,卻是一場早前為慶祝盧梭羅宣言發表一百周年而設的委約表演。華爾德曾體會過一些令他想起「儀式甚至神聖」的聲音。他進一步研究後,發現盧梭羅曾於作品採用術數,這位藝術家更對玄學深感興趣,嘗試以自己的曲目作品接觸亡者。華爾德的黑暗房間、來自另一世界的噪音和神秘的圓形光線,都叫人想到可能被靈體佔據的神秘過去。

二〇〇一年,朗塞斯頓維多利亞女王博物館及藝術館設置了向公眾開放的新翼,以前身為塔斯曼尼亞鐵路鋼鐵工程車間作為中心歷史裝置,車間的歷史可追溯至一八七〇年代。這裏保存得完好無缺,是十九世紀工業工作間的完整例子。所有鐵路運作所需要的木工、金屬片和油漆,包括鋼軌、車廂、信號設備和火車頭,都是由此類車間和其他車間內部製作和維修。車間於一九九三年關閉,其狀態一直保留下來,就像工人將於明天回來繼續工作一樣。機械和工具放在工作台和儲存架上,等待工人上班時領取。十四個鐵匠和鏇牀工人用來加熱和製造鐵路產品的熔爐依然放在原位。身處其中,很容易可以想像到工匠以往在此冒着汗工作的情況,還有當中所產生的噪音:噹噹聲、錘打聲和拖拉聲音,還有滿室的煙和火。

近日的塔斯曼尼亞之旅,我看到了當代聲音藝術和早期工業製造歷史,令我喜出望外。塔斯曼尼亞以其草木鳥獸、獨有的動物和鳥類、原始的國家公園和海灘而為人熟悉。但在這自成一國的地方,自給自足是必須的:工業化不僅影響了世界各地的大都會城市,也可見於全球較遙遠的角落。因此,塔斯曼尼亞藝術家對意大利先鋒噪音藝術家致敬,其實也不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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