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夠不夠闊,有沒有風,尚且可以直接感受得到,但城市中最大的問題,往往如病毒一樣,是看不見的。講到城市衞生,驗樓無數,曾研究香港劏房,亦於二〇〇三年有份加設沙士隔離病房的資深建築測量師何鉅業連珠炮發,一口氣道出香港樓宇多個隱藏問題。
「近幾十年的建築物條例,由五十年代起沒有太大改善。沙士後,大家意識到喉管的安裝有問題,業界有提出針對渠管的改良方案,但沒有被納入到正式條例之中,那時的政府是『瞓着咗』。」
設計欠衞生考慮
例如坊間經常討論的「黑廁」問題,自一九九七年起,政府放寬《建築物條例》,只要有達標的通風設備,容許住宅出現無窗的封閉式廁所。何鉅業指此舉雖然有助增加建築設計的靈活度,但明顯令到通風出現問題,空間更壓迫,風喉積聚細菌,會傳播到其他地方。無窗亦即表示無外牆供安裝喉管,喉管只好裝在室內。以前喉管要裝在外牆是怕在室內會漏水,影響樓下住戶,原意很好。但現時裝在室內,很多時候在樓板做個凹糟,把喉管藏起來。何鉅業指這樣的設計令到喉管的問題更難被察覺,要維修也難,「新樓還好,但過多幾十年,假如無大維修,喉管和接駁位必定會老化,但似乎由建築設計,到公共政策都沒有考慮到幾十年後的事。」
早年政府提倡可持續發展,於一九九七年推行「健康城市計劃」,但也沒有全面考慮衞生問題。「宏觀而言,政府要不是太理想化地追求環保、綠化、舒適度,就是太過務實一味供應更多房屋,但整體政策從來沒有考慮衞生和健康。」
他一九九七年前後曾參與翻新公廁,想增加採光和通風,但就意味住會撇雨,撇雨造成潮濕、容易發霉、滋生細菌。清潔管理的解決方法是在地下放置吹風機令其更乾爽,但這樣做又有可能吹起地上的細菌和塵埃。「我們在公共設施設計上有很多追求,但很多時候欠缺全面考慮,甚至忽略了最基本的東西。」
渠管問題有待改善
何鉅業與其他測量師曾進行劏房的研究,目睹不少因環境擠迫、渠道、喉管因日久失修或擅自改裝而產生的衞生問題,污水渠瘀塞屎水倒灌、廚廁共處一室,住戶甚至要在廁板上切菜,屢見不鮮。他指不少舊樓的排污渠設計較原始,日後又經常有不妥善的改裝,經常有滲漏,容易傳播疾病。「可是,現時法例並沒有強制改善排污渠,基本上只要渠管是按照原有樓宇設計,哪怕是五十年前的設計,法例上也無法強制改善。現時強制樓宇檢驗計劃,亦只是針對公用排污渠,亦即是大廈主渠管部分,對於單位內部的排污渠狀況,並沒有強制檢驗的要求。」
要數下去的話,有問題的地方還有一大堆,舊樓地下停車場的風管、後巷的渠管、家中的冷氣等等……何認為,環境衞生欠缺規管,人們的意識也追不上,他最近重訪淘大花園,發現經過沙士一役後,很多地方仍然沒有改善,如U型隔水位仍然沒有做好隔氣,他認為:「政府應制訂一個樓宇衞生指標,監管樓宇的衞生狀況。」
事實上,測量師業界在沙士之後有提出過一些喉管改善建議,例如由單喉管設計變成雙喉管,即是分為污水渠(屎渠)和廢水渠(地台去水),減低交叉感染。他們又提出高低層分開兩條渠管,以防低層渠管淤塞倒灌,「渠內不時見到毛巾、襪,甚至螺絲批,無奇不有。」他們亦針對U型聚水器經常乾涸的問題,設計出補充式聚水器,在洗手盆的水管接駁軟喉連接到U型聚水器,確保其長期有水。除了高低層分隔於現時廣泛應用之外,其餘兩項都只是在沙士後曇花一現,「近年大家都忘記了沙士,加上新設計須佔更多空間,發展商都少用了。」
負壓隔離病房
很多人對沙士印象開始模糊,但何鉅業卻難以忘記。那年他臨危受命,有份參與在醫院內加建隔離病房,工程牽涉複雜的設計:「負壓設計使病房內的空氣不會向外流,病房亦需有獨立抽風,先把空氣過濾後才排出,以免影響附近居民。」另外,為了達到負壓,房間要用雙重門,在門與門之間的緩衝位置平衡氣壓。「每道門都十分重,加上要間牆增加房間,為了供電又要安裝額外的機電設施,某些舊式醫院如黃大仙醫院,建築物本身有一定年紀,樓板沒有現代樓宇那麼堅固,也要尋找空間,非常困難。」此外,還要考慮廁所排污、家人如何視像探病等等大堆問題……那時候,一羣建築師、工程師、測量師全天候工作,由設計到完工,不出一個月,「我們知道遲了一天,會影響到很多人。」於是他工作的公司在辦公室附近租了一個單位給同事洗澡,令大家安心回公司和回家。
今時今日,面對新型冠狀病毒,全城恐慌,即使有了沙士的經驗,局方的應對似乎沒有大改善。可以安心回家再次成為所有人,尤其是醫護的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