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電影當下的發展,技術普及以致門檻降低是常見的說法。但拍攝電影真的變得容易嗎?沒有說下去的,是電影仍受各種規範,如資金與審查。自由的空氣,讓影像肆意飄盪。但在某些國度,拍攝電影仍像秘密行動,拍攝者只能尋找獨有的生存之道,也反覆嘗試跨越禁令。伊朗的麥馬巴夫曾被囚禁,流亡他鄉才能持續創作;新加坡鮮有的紀錄片導演陳彬彬,從直述歷史轉向更迂迴的叙事;還有我們熟悉的中國,趙亮的攝影機緊緊跟隨上訪的人民。每個閉鎖的國度,也有關於禁絕與對抗的故事。
陳彬彬在訪問中很寡言,每道問題也只輕輕回應。她的作品,卻在沉默中佈滿尖銳的刺,刺中政權之痛。她廣為人知的,是前作《星國戀》(2013)。作品被新加坡政府列為禁片,不得在境內公開放映。沉默的新加坡人,連禁絕也顯得稀少,因為長久也欠缺對威權政府的反響。然而,終於出現了眼前沉默的導演,以作品發聲。
首代獨立紀錄片
新加坡過去沒有「獨立紀錄片」這個概念。陳彬彬是少數的開創者,而且是女性。二十年前,她仍是一位攝影師,後來進入電視台工作,開始接觸拍攝。我想像的是拍攝新聞性的影片,但她微微笑道:「我是在處境喜劇(sit-com)組裏工作。」後來她前往美國深造,回到新加坡便攜上攝影機,走到各處拍攝獨立作品,在新加坡絕無僅有。
「我喜歡自由地到處觀察人們的生活。從攝影師到如今獨立紀錄片導演的工作也一直如是。」她說。不過,在新加坡的拍攝,需要面對很多規限。例如資金與生存條件的限制,但更嚴峻的處境,則是嚴密的審查制度。她的前作《星國戀》有關數名因參與政治運動而流亡海外的新加坡人。電影觸及敏感的議題,落筆之處卻是眾人對國家之愛。電影英文名稱是《To Singapore, with love》,因為愛才會發聲,這或許也是她作為創作者的隱約言志。「這是一部公路電影,」她說,「從新加坡前往世界各地。」流亡者遍佈各地,但都呈現無家無根的狀態。有人當年只能攜一個行李箱便離家,從此無法回頭。有人只能通過網絡與家人共聚,站在河的邊界上遙望故鄉。
新加坡的困局
不過禁制也打開了困局。「我覺得我只是在風波裏被抓住。」陳彬彬如此形容禁令。她說到,《星國戀》被禁後,很多地方的人民也對電影感到好奇。更有三百多名新加坡人偷偷前往馬來西亞觀看作品,是新加坡電影史無前例的一次。
談到在新加坡拍攝的限制與困局,她只簡單答道:「每一處的獨立拍攝也很困難。」《星國戀》被禁後,她在今年完成新作《終有一天》,早前在香港作亞洲首映。電影沒有了錐心的歷史傷痕,換成了悠長的時間,與充滿距離感的日常生活。她解釋,這是對時間與日常的探索,「我嘗試呈現在日常生活裏反覆發生的事情。好像火警演習、學校操場的集會等。」但電影中的國家時間廊,不免又引來政治上的閱讀。沉靜的她,在五年前與一羣導演組成”filmcommunitysg”,向政府爭取撤銷了的資助。哪裏有權力,哪裏有抗爭。
PROFILE
陳彬彬(Tan Pin Pin),1969年出生於新加坡。早年為攝影師,後到美國進修,成為獨立紀錄片導演。作品包括《Singapore Gaga》(2005)、《Invisible city》(2007),以及被禁的《星國戀》(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