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分享了護老者在疫情之下的窘境;今次想談談經常被忽略的另一個群體:前護老者。
前護老者又被稱為「畢業護老者」,指的是曾經是護老者,但所照顧的長者已經離世的人士。在正規安老服務中,一旦失去護老者角色,便沒有了身份;如果他們本身不是長者,就未必會獲得服務跟進。但事實上,對某些護老者而言,這階段才是最孤單難走的一段路。
沒了你,如何走下去?
這些人當中包括喪偶長者,尤其是沒有子女同住的長者。不難想像,他們本來忙錄的生活和滿滿的日程會突然空白了一大截;原本堆滿尿片、奶水、助行器具的家居變得冷清。幸好,照顧經驗令他們多半對社區資源有所認識;只要他們願意,長者中心也有包羅萬有的活動可供參加。
但對一些中年的前護老者而言,事情就較為複雜了。據筆者觀察,最難過這一關的,是一些獨身、本身與被照顧的父母有很強情感依附的一群。他們可以不惜放棄全職工作,全心全意照顧父母,在過程中與不同的醫療及社福機構「周旋」,披荊斬棘,在所不辭。他們也許有兄弟姊妹,但多數關係疏離或糾結。當生活的重心──父母──不在人世時,這些孝子孝女往往會一蹶不振,需要較長時間才能復元。
其中包含因為失去最重要的親人所帶來的深沉哀傷,畢竟成為「成年孤兒」的痛苦在現代社會常常被低估。而由於曾是主要照顧者,他們更容易自責自己照顧不周,被內疚的情緒淹沒。同時也有客觀因素影響:沒有家人支援;長年的貼身照顧剝奪了社交的機會,令他們缺乏朋友;與職場脫節多年,人到中年更難找工作。這些都令他們孤立無援,甚至找不到重新振作的意義。加上經年的壓力及勞損導致身體痛症及情緒困擾;積蓄又所餘無幾,有些只倚靠綜援過活。難怪曾有中年前護老者慨嘆:「我一想到未來的路還長著,就很害怕。」
由於我們的服務秉持「持續照顧」的概念,深信護老者的需要並不止於長者在生期間,而是延續到護老者「重整生活階段」,因此服務中不乏長者過身後仍然跟進超過一年以上的個案,協助他們走過哀傷,重新導向。其實要重整的又何止生活?前護老者要回答的問題是:我是誰?我想做甚麼?我喜歡甚麼?我想以後的人生怎樣過?如何開始?當長年以另一個人為先,往往會令自己原有的連結漸漸失去。要活出屬於自己的人生下半場,先要慢慢把那個模糊的自我重新拼合起來。
活出屬於自己的第二人生
有些人會積極做義工,有些像多年來第一次「放監」似的,四處去旅行、參加興趣班;有些努力找工作,甚至加入護老行業,但也有不少耍手擰頭,不想再擔當照顧長者的工作了。有人選擇成為朋輩輔導員,為新手護老者領航:「自己走過的歪路,不想其他人再走。」他們如是說。為人仗義的,更可不平則鳴,參與倡議工作。我們的護老者協會,有一半幹事是前護老者。他們以前忙得要命,根本沒有時間想權益甚麼的,只知道在制度中有不完善之處,現在想為護老者出一分力,倡議政府改善制度。
護老者要留力規劃自己人生
有些護老者以為長者在世時間不多了,毅然辭職照顧盡孝,後來才發現在自己悉心照顧下,長者的身體情況漸趨穩定,甚至「肥肥白白」,大有長命百歲之勢,眼見積蓄日減,心情矛盾,進退維谷。最可惜的是那些長者一過身,自己身體便來討債的護老者。曾經不止一次見過做子女的凝望長者,歎喟:「他真幸福,現在有我照顧他,將來我老了,誰來照顧我呢?」如果你也有這樣的憂慮,請想想,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如果照顧家人是你的責任,照顧你自己不是更加責無旁貸嗎?照顧時,不要放棄自己的人生規劃,保留一部份的時間、心力、金錢給自己,維持一定的工作量、社交或興趣。
沒有人應該因照顧家人而賭上自己的人生,我們的社會要好好承托護老者,不要讓日本、台灣「老後兩代同垮」的現象在香港蔓延。
本文作者為救世軍護老者服務註冊社工。如有護老方面的疑問或經驗分享,歡迎電郵至 cp@ssd.salvation.org.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