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過後,寒潮悄然退散,正午陽光暖和潤物。位於蕉徑的「達記園」農田生機盎然,四斗半的農地裏,壢上作物品種繁多豐盛,農夫文哥以爽朗洪亮的聲線逐一介紹一手一腳種植的作物,以小規模農場來說,他捨易取難,不追求單一產量,希望多種不同本地菜,「農業不只為餬口,其實是傳承。」
然而,隨着農業園第一期工程開展,推土機逐步鏟削,文哥腳下的這片農地,將會變成一道平坦馬路。
本地菜,難在銷售
常言農夫日出而作,在晨光熹微之時,文哥已經走進農田間,忙着收割出菜到菜站,「做農夫係咁過,看看你收割的蔬菜是否要新鮮收。」田裏有紅菜頭、馬莧、枸杞、薑,番茄、紫蘇、豆角、辣椒、四季豆,還有茄子等,物種豐富,一時花多眼亂。
文哥解釋,因為本地菜的直接競爭對手就是大陸菜,例如大陸通常種紅莧、青莧,較少種馬莧,所以文哥出貨的價錢可以「企硬啲」,「這個世界很多事都是貴精不貴多,我大量去賣菜,賣出長沙灣(蔬菜批發市場),價錢好低,如果我在農地賣,賣十斤八斤,好過我(批發)賣三十斤。你可以大量種同一款蔬菜,這個世界永遠都是供求問題,沒辦法,出面批發價太低。但我們種菜不是只想賣菜給消費者,我們想告訴消費者,香港還可以種到這些作物。只不過產值低,少人種。」
繞到農田的另一邊,種有果樹,有釋迦、大樹波蘿、番石榴,文哥也自言種得雜,「你入嚟幫襯我阿文,直接在農地買,我會向你介紹農業究竟是什麼呢?其實香港好多菜都可以種,點解冇人種呢?限於我們的競爭對手直接是大陸蔬菜。」在巿場上,價低者往往佔優,大陸菜普遍價錢低,「四十年前,賣斤豆苗,廿蚊。我們現在賣豆苗,四十幾蚊,出到菜站已經算好價,咁點會仲有人願意種豆苗出長沙灣?大陸豆苗真係好平,批發價是廿五蚊斤,你摘斤豆苗,點快手,一個鐘都係摘六七斤,仲未計揀豆胚。」
他指,大陸地租、人工等所有成本都低,而且利用化肥、激素及基因改變種子,種種不同方法催谷農作物,「本來要三個月收割,佢(大陸農夫)用個半月,冇時間醞釀菜味,菜味自然淡。菜味點嚟呢?其實是時間醞釀出來。」農作物自有其生長期,須靜待自然收成之時。然而,有心的本地農夫既要付出時間栽種,也要忙着應付銷售,「種到高質的菜,就要自己去找銷售渠道。但農夫只識耕田,揸把鋤頭就叻啫,叫你做人事溝通、寫字,你叫佢(農夫)唔好瞓覺啦,搞唔掂㗎!傳統農夫,曉做,但唔會多嘢講。」健談爽直的文哥瞇起雙眼,竊笑道:「我哋呢啲特例嚟。」
堅持到幾耐得幾耐
文哥現時除了打理農務,還忙於應付大大小小的農業園會議,時而有漁護署職員到訪,時而有土木工程人員進進出出蕉徑,勘察環境,文哥無奈笑說:「現在做農夫,唔只得個做字,又要識講,又要成日開會,又要識人,我都唔知喺度搞乜?你正職是農夫,不是監察者,你抽自己時間去監察,但塊田都係要人做吖嘛!」
農業發展,必須了解農夫的切身需要,文哥提議,可以成立部門引入世界各地不同的蟲藥,也可以批量買入新型器械,但農業園追求產量,自然是工廠模式,照搬中國內地的一套做法,未能針對農民實際所需。復耕區利用蕉徑的原有泥土,覆蓋開墾的土地,文哥質疑:「荒廢土地的有機物質是多,但其他養分就要農夫自己到場再調節,可以即刻種,但黏軟或疏水的泥土都有不同適合種植的東西,只能現場判斷。而且照搬植面,草的種子都會搬返去,除草都除死我!」
「我們提出意見,(政府)可能考慮,但行政上的事未必做到。但也要提出來,因為不只是蕉徑會發生。好簡單,條路係好黑暗,但突然間開了一盞燈,你就跟着光去行,期間路還是黑的,能否到達燈的光點,就看個人修行了。」因應農業園的道路工程,文哥的農地預計到今年年尾就要遷至復耕地,耕地的標準租約為期五年,「五年後,真係冇改善,可能要放棄。但如果五年後有改善,我又可以做耐啲,當放多幾年時間,反正你都堅持咗咁耐啦!」年逾半百的文哥說,耕田可以耕足一世,「我們這些終身職業,預咗死喺塊田。」
有人播種,才有機會發芽
對他來說,本土農業是傳承,也是人的選擇權,「香港農業式微,愈來愈多人放棄,第日香港不是1.9%蔬菜供應率,可能得番0.9%,你的自由選擇權又少了,你有權去選擇農產品是本地菜。」
文哥的農田圍網上掛着招牌「達記園」,名字為父親所取,意謂「達先行創業,記交後人收」,文哥念茲在茲,鏗鏘有力地道:「我哋咪喺度播種子囉,但出到咩我哋唔知,嗰棵嘢出唔出我哋唔知。我哋繼續種菜,做咁多繁瑣事,就是在播種。有人播種子,才有機會發芽。如果播種子都沒有,永遠都是野草,不會有收成。」他復提起鋤頭一揮,爬鬆泥土,準備又一次撒下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