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當花農,難,在疫情之下,難上加難。第五波疫情來勢洶洶,政府宣布取消年宵市場。入行接近四十年,在大埔林村經營強記花園,專售年花,並有「菊花王子」美名的李永強(強哥),面對第三個「疫」市新年,並不氣餒,仍堅持為惜花人種靚花。
群山環抱的大埔林村,是不少花農的落戶之處,山谷之中,河水涓涓,強記花園位於麻布尾村村口,強哥在此「朝六晚十二」地工作。他指,和其他行家比較,他的年花種類為全行之冠,共有五萬枝百合、六千盆桔、一至兩萬盆蘭花,因為成本和人手問題,他不會把年花放到網上銷售,亦不欲租散舖,盼望市民會到花園買花,「賣得一盆得一盆」。
首次轉戰維園 年宵卻取消
強記花園內滿園蘭花,年桔飽滿有光澤,百合含苞待放,匆匆襲來的第五波疫情,讓年宵市場告吹,疫症的陰霾下,花農即將要度過第三個農曆新年,即使如此,年花仍不改它們喜慶的姿態。
專營年花生意的強哥說,今年可是個豐收年。天氣不錯,雨量適中,沒有威力強勁的颱風吹襲香港,年花絕對是應節、應市。盡管年宵市場不是他的主要收入來源,但亦是重要的銷售渠道。「我主要做批發,批發完後有貨尾,貨尾要在年宵市場消散,所以買十幾個攤位去買個保險,希望能將所有年花售出。」歷年來他主要在大埔和葵芳年宵市場擺檔,今年首次捨棄大埔而轉戰維園,全因擔憂政府會因疫情而實施人流管制措施,所以一心轉到面積較大維園,並投了四個相連攤位,連同葵芳的十個攤位,共花了二十萬元。
可惜,一年一度的盛事最終卻在舉行前不足兩星期宣布取消。去年,他曾租用散舖賣花,但三百呎地舖竟索價六萬元,礙於成本,他無奈卻步。今年,亦有兩間商場曾經請他在場內賣花,但家庭式經營的花園,根本沒有充足的人手應付。他表示,種植成本上漲,「損失難以估計」,因此,他希望熟客口耳相傳,讓他不致血本無歸。
少時立志種花 菊花王子歎本地菊將被淘汰
在這一行已三十八年的強哥,實早已見慣風浪。在林村土生土長的他,家中並不是以務農為業,眼前的萬呎花園,全由他一手一腳建立。他笑言,連太太也不明白為何要種這麼多花,他亦從不解釋。
白手興家,他踏足這一行的契機,要說回一九七○年代末、八○年代初,學生時代的他發現每逢過年,許多農夫也會出售菊花,當時十七枝菊花值港幣四百元,讓他發現花的價值,於是早於十六歲便已萌生成為花農的念頭,十八歲開始成為全職花農並栽種菊花。他種的菊花不只大,葉子也富有光澤,因此在行內有「菊花王子」的美名。
然而,菊花的盛況早已不再,強哥入行之時,一株莖上長有三朵菊花,每朵有如湯碗般大,但如今人們總是貪多,「人們吹毛求疵地將花的數目增加,令花的美觀度下降,不是說花不美,而是人們不懂得欣賞花的美態。」目前,菊花已經是很老舊的品種,其市場更被蘭花取代,種植成本高昂,價格卻倒退回四十年前的水平,惜花的強哥慨歎:「香港本地菊有機會消失。」
四季桔「越級」水準 自豪種出「婚紗」百合
昔日的「菊花王子」或許將不再種菊,但強記出品的年花和年桔,也是其招牌。強哥表示,年花最重要的是「靚」,他便是憑具質素的花儲下眾多熟客。強哥帶領記者遊覽其萬呎花園期間,電話響過不停,忙碌非常,但他黝黑的臉上沒有絲毫不耐,或露出半點疲態,只擱下一句:「客人滿足,就是我的成績表。」
萬呎田園的盡處,放滿年桔,產量為全港最多,別家農場只種一、二百盆,他足足有六千盆。惟「威水」背後,盡是辛酸。以龍膽桔為例,雖說要種兩年多,但其實功夫不多,不過開花季卻恰好落在七、八月風季,讓農夫大傷腦筋。猶記得山竹在二○一八年吹襲,他在三十六小時內無間斷地巡查農田,穿水靴在田間走了四萬多步,傷及腳甲也全然不理,才令園內的龍膽桔沒有太多損傷。至於四季桔,他更自豪地形容自己種出「越級」水準,「十二吋盆種出來的桔,高度應在一米之內,但因應客人要求,現在的四季桔高一點二米。」這零點二米的高度,就要考驗他如何在泥土不足的情況下,讓整盆桔都有充足水份。
園內的百合花,同樣使強哥自豪不已,園內的紅百合,在市面上多稱作「星光」,但是強記花園出品的星光,卻比其他人的大,一枝有十三個花蕾,因此強哥將它喚作「巨星」。與紅百合相比,白百合更叫他滿意。「過年,所有的農夫都覺得白色是不可取。」反其道而行的他發現有些教會朋友和外國人並不喜歡紅色,而是喜歡白色的純潔。於是歷經三年試種,才種植出他心目中完美的白百合,「這種白是很厚實、純潔,而且耐放,大朵」,故將之命名為「婚紗」。
全球暖化 考驗花農功架
即使沒有疫情,在香港當花農,一向艱難。「我入行的氣候最高溫度是廿九度,冬天可能會落霜,低溫到四、五度,現在的氣候不停地暖化,植物有其生理,有春夏秋冬的花,香港的年花屬於冬天,現在近乎沒有了冬天的冷,長時間偏暖,所以花和植物都要時間適應。」他補充:「現在臭氧層穿了,紫外光很強烈,對植物也有傷害。」而強哥作為花農,考量又會更多一重,「年花有特定的日期,今年大年初一是二月一日,要如何控制它在當天開花?」
九十年代,有一位客人在新年前到強記附近的農場買花,看到他的水仙已有花蕾,質疑他的出品不夠應節,在新年以前便會開完,結果他的水仙在大年初一開得正好,當年的「牙擦」客人,今時今日,還會到他的花園買百合,「她永遠是輸給我,我告訴她,你拿身份證來登記,也未必會賣給你。」此事讓精心計算花期的他,一直引以為傲。
栽花三十八年 甘為長情熟客當農夫
成為花農三十八載,工作朝六晚十二,強哥還是堅持迎難而上。「手腳可能會攰,但人的精神可以抵抗疲勞。」他憶起初入行,到天光墟推銷的自己,「揸住貨Van,拿着一盆桔和花,去天光墟,見人就問,十幾歲仔幾怕醜。」
那時遇上北角水星街花店的東主來逛墟,對方成為了強哥第一個客人,時至今日,他還會特意來花園和強哥見面聚舊。二人情誼不變,但強哥當年的靦腆,已轉化為堅毅:「如果有老闆繼續需要年花,我李永強會繼續當他的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