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慨嘆市區屋邨面臨重建,新界屋邨多新住戶,惟山旮旯的港島屋邨像時光倒流,人與物都保有舊日況味。這些舊邨面對人口老化和調遷,商舖十室九空,街市也付之闕如,還站得住腳的就只有民生店舖,始終居民三餐還得靠茶記照料五臟廟。默默陪伴,是美食,也是一道窗景,把屋邨定格,讓好奇的外人一探究竟。
【華富二邨的雞髀大王:http://bit.ly/3hrz09W】
時間凝在柴灣半山腰
尋訪葱油炸髀不易,先要坐上大型升降機到十六樓,穿過俯瞰山下工廈的走廊,來到山邊的「興華二邨商場」。實際上它是個偌大的中空平台,茶餐廳待在一角,門前擱一個似飽經風霜的舞獅鼓,暫且賣個關子。
老闆娘珍姐憶述,屋邨在上世紀七十年代落成時,丈夫見有酒樓、連鎖快餐店、茶居、粥麵舖,似會發展成飲食旺地,於是就投下舖位開茶餐廳。而的確隨着柴灣發展,這裏上通峰華邨,左鄰興民邨,右傍滿華樓,下接興華一邨,雖然酒樓和街市早已退場,人丁寥落,但這裏仍是山上居民解決三餐的食肆腹地。房屋依山而建,多座相通,平台亦連接各座不同樓層,四面居民可以經天台、架空走廊和電梯步行而至。街坊方便,但珍姐兒子阿鎽卻尷尬搔頭:「細個幫手送外賣會蕩失路,太四通八達了,這邊是十六樓,那邊是四樓,另一邊是八樓。」
所謂屋邨味
珍姐獨愛這裏背山面海,環境清幽。從前少外人跑上山來,舖後空地和舖前走廊就是阿鎽小時候的足球場,熟客見怪不怪。本來日子悠哉,今年因黃店炸髀而聲名大噪,但這炸髀,阿鎽卻說自己此前從未親嘗。「餐牌的食物我未全部試過,這個雞髀本來寫在餐牌角落,好不起眼,結果被人意外發掘成新招牌。」添叔在這掌廚廿多年,卻依然主意多多,雞髀是他從前當小販的得意之作,日賣數十隻,「炸髀最重要是外脆內軟,凍咗都脆,有汁水,唔會掟死狗。」再為茶記碟頭飯特製出葱蒜油。他愛親自調製醬料,連咖喱汁和五香肉丁都手到拿來,熟客就最愛他的馬拉盞,炒飯時香氣縈繞卡位。
「添叔見好多人山長水遠來到,想讓人有些手信拿回去。就叫我找些玻璃瓶回來,他炒製秘方馬拉盞醬,方便人買走。」餐廳七時關門,添叔八時多還在廚房裏忙這忙那,貪沒人打擾,靜靜煮醬備料。但這裏始終是柴灣山腰,不怕回家山長水遠?他笑笑:「呢度我屋企,我瞓醒就返工。」這並非信口開河,原來,早期屋邨保留了以前街舖上居下舖的習慣,舖位會連同員工宿舍出租,其實即是樓上的公屋單位,「這是舊時做法,如果現在還給房署,就未必再連同單位租出了。」珍姐補充。
阿鎽認為生客除了為炸髀,也為那種舊茶記風味:「好多行山客繞道而來,也有專程上山的,黃店有是有,但卻少有這樣舊式的,是這裏的特色。」而這種屋邨味,實屬無心插柳,因房署每三年續約一次,「今日唔知聽日事,所以地磚、皮椅都沒換。沒做大翻新,擺位都數十年沒變。」上一次裝修是二○○○ 年,那年阿鎽三歲。
上山下山歇歇腳
令母子倆最難忘的是以前新年的熱鬧場面,邨內年輕人組成舞獅隊,到商場大小角落繞一圈,再回來吃喝,珍姐想起:「那鼓是某一年留下來的。不知哪年開始就沒再舞獅。」 當年的小夥子變了大叔,見到獅鼓仍會話當年。這半山腰茶記也是主婦歇腳點,「送細路返學或者行落山買餸前,成班師奶嚟食嘢傾偈,好開心。」
而鄰居聚頭坐上數小時的「早餐會」,也因居民調遷或是換上大屋,悄然而去。珍姐以前非常拚搏勤儉,十時打烊,全年無休,包辦外賣,兼賣麵包,現在阿鎽長大獨當一面,她放下擔子,雖然說茶記營運模式根深柢固,但亦讓兒子發揮,翻新餐牌、擺放文宣、寄賣黃店商品,成為連繫黃圈的平台,聘來一班年輕夥計。大門依舊敞開,讓人歇腳喘息,始終上山的路還長。
依山而建的港島屋邨
游走不同地區做資料搜集時,不難發現港島很多屋邨都是依附山勢而建,並構成一幀幀獨特的建築畫面。像在興華二邨內找尋名物雞髀,沿途發現大小水管的蹤影。這些一般只會藏在地下、依附牆身的粗管道,怎麼會外露於路人眼前,甚至攀附於天橋底呢?爾東解說,這正是港島山勢起伏不平、屋邨依山而建的特色。也正因為此,出入興華二邨總要透過升降機到達空中走廊及平台(相似格局可見於葵盛西邨)。
山勢陡峭為屋邨興建帶來的煩惱,輕則可以透過設計元素作配合(例如架空水管),重則可能影響屋宇結構、甚至「爛尾」。例如是西環邨,當時原本「計劃在1957年秋季完工,但因土質較預期不穩定,加上地形複雜,結果首座樓宇要延至1958 年才正式入伙⋯⋯」*當時建築師利用了山坡的地形特點建邨, 以避免因夷平山坡而產生高昂費用。整體樓宇結構遷就山勢而行,並為此修築加惠民道方便居民出入。此外,在一九五七年至 一九六六年落成的柴灣邨也曾因 為發現地基不穩、出現倒塌,導 致施工半途而廢,其中兩座樓宇最終被下令即時停工。
*(摘錄自爾東撰寫的《漫遊香港及離島屋邨》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