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醃鹹柑桔，廣東人傳統的風俗，左鄰右舍都愛把家中一盆賀年柑桔，在落蒂後拾下來，洗淨瀝乾，在風和日麗的日子裏，在疏氣的竹篩上，撒滿大大小小、亮燦燦的柑桔，跟暖和的日光來個溫柔的接觸，把果實表層的水氣略為蒸發，之後醃製。愈是老的柑桔香味會愈深沉，且滋味一年比一年甘醇……
四十六年鹹柑桔
四十六年了。存封在瓶子裏不光是一枚枚鹹酸烏卒的果實，更牽繫着陳氏一家三代人親厚的承傳。說的是，那一瓶陳化近半世紀的鹹柑桔。
「奶奶喜歡醃漬作物，梅子呀，檸檬呀，什麼也會醃一餐。一盆盆的年桔，她又怎會放過？一過正月初十便會拿來醃鹹，彷彿是每年的指定禮俗。」已過身十多年的梁淑燕，是陳太的家婆。祖籍順德，懂煮也懂吃。四十六年那瓶老桔就是她在旁看着奶奶親手醃製的。
陳太從櫃裏角落找出大樽小樽的玻璃瓶，吹吹積厚了的封塵說：「奶奶是老爺的四姨太，排行最細。那時候我聽她說，整天往廚房裏鑽，東邊跟媽姐學炊飯，西邊又跟金蘭姊妹學做菜，為的是煮出一桌佳餚，討好丈夫的一張嘴，希望多花時間留在她這一房。」從吃入手，俘擄男人的胃再抓住他的一顆心，總是傳統上一輩女人的想法。
兩代溝通橋樑
陳太1969年嫁進門。自小不太近灶頭的她可說對煮食一竅不通，着她煮一家八口的大圍飯是件苦差，更遑論做醃漬小手作。俗語說：「初歸新抱落地孩兒。」陳老太對於「孩兒」很有耐心，把自己的煮食技巧逐少逐少的傳授，包括醃漬；想不到這門手藝成了兩代溝通的橋樑。「奶奶一年四季不管時分都愛做醃菜，春夏醃梅子檸檬，初秋曬果皮，冬日就找來蘿蔔桔子鹽醃醋漬，一一看在眼裏；日子有功，也沾到一些小本領。」老人家聰慧也有心思，例如醃檸檬也專門找來泰國的青檸，不光浸鹽水，還在鹽水裏頭加糖加甘草肉桂，私傳的做法在外哪來買到？用這些檸檬蒸烏頭，好吃得無話可說。「哎呀，太愛吃了，也快用清光，趕緊再浸多些才行！」陳太帶點着急說。
黃薑、老陳皮、柑桔
「踏入冬季菜市場有很多不同的桔子上市，砂糖桔、柑桔、龍膽桔……奶奶嘴刁，非四季桔不用。」四季桔即年桔，果實較圓，相比別的桔子來得清酸，新鮮時酸得要命不好吃，但偏偏有益。《本草綱目》裏說：這種桔味酸甜，芳香可口；主治下氣快膈，止渴解醉酒。「哇，細個時認真不識寶。成日見到嫲嫲跟媽子沖那一樽二樽的醃柑桔，又黑又酸，聞到已經走夾唔。」說話的Herman
是陳太孻仔。鹹柑桔這東西耐保存，好比陳皮，放得愈久愈香沉，滋味一年比一年甘醇。「年份新的柑桔，一打開瓶蓋，衝鼻而來一定酸酸澀澀感覺嗆喉。我手上這瓶未算最老，三十年左右，你看桔子都浸至皺皺巴巴，一嗒化綿，酸味也來得很沉鬱順和。」
溫情才是無價寶
人漸成長，世故了，知道最追不回的時間，瓶裏的果實有四十六年。三十年。十二年。八年。五年。兩年。桔子不值錢，但內在的用時間陳化而來的溫情卻是無價寶。嫲嫲走了十多年，帶不走的只剩下這幾瓶。「試過拿了幾枚四十六年『珍藏』回工作室看門口，朋友一見好貨，大嚷要品嘗，不好意思推卻，唯有一開數份沖水分甘同味。」講年份，慢慢嗒，在嘗上好的紅酒？差不遠矣。「有幾回我失聲了也不捨得喝，這班人真夠朋友！」邊聽也感受到Herman割愛之痛。前幾年，他又貪玩買來柑桔跟媽子學做醃漬，他的一瓶桔看來有板有眼，但味道硬是怪，「鹽下得不夠，醃不起，等我舀些浸了廿年的桔鹽給你嘗，能否起死回生看你造化。」陳太一副專家口吻說。醃漬如實驗，揭盅一刻方知成與敗。大膽嘗試，陳太年前從山草藥阿姨身上學得偏方醃鹹柑桔，於是又自做了一瓶。加了黃薑和十二年老陳皮去浸，據說化痰好驅風。
如何醃鹹桔
材料準備：
桔子（龍膽或柑桔也可，不過選四季桔最有效用）、粗鹽巴、密封玻璃樽子一個
製法：
① 桔子該選完整而大顆的，勿去掉果椗，否則缺口會讓果肉不斷出水發霉，壞掉整瓶鹹桔子。洗淨瀝乾，放在竹篩上置陰涼處風乾。
② 玻璃樽子也要潔淨和乾爽，在最底層鋪上桔子，然後大把大把的撒下粗鹽巴，之後再鋪一層桔子，撒一層鹽巴，直到頂滿為止，果實之間的虛位務必要被鹽填滿。
③ 鎖緊瓶蓋，阻絕空氣，靜置於常溫陰涼地方久存。醃漬過程中， 不妨觀察瓶裏的狀況，一旦發現發霉變質，即宣告醃漬失敗。告訴你，瓶裏桔子會隨歲月積累而變化，果實慢慢開始蛻變得烏卒皺巴，酸澀味道也愈變甘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