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當初南來文人將古琴發揚到香港是時代之偶然,那麼,「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古琴藝術代表性傳承人」姚公白來港授業,則是一種文人的自主選擇。
見面那個上午,他未停過接電話。各種內地演出和活動邀請應接不暇。以他的知名度,俗利唾手可得。但他一概拒絕商業和應酬活動,只去學術性的研究會。「我只想在香港安靜度歲,每天平靜接受天亮天暗。」
忙世人之所閒 閒世人之所忙
姚公白形容,琴的本質,不是為了表演的樂器,而是調適心情、教化人心,千百年來成為消除喧囂煩擾的心靈「調節器」。「嵇康說的『器冷絃調,心閑手敏』,就是指出了人心閒適對彈琴的重要性。」故他選擇深居簡出,過着潛心為琴隱逸的生活。「聲輕音細,是內心獨語。我父親說,所謂彈琴,實為『談情』。」姚公白的父親,正是著名古琴家姚丙炎。
姚公白說,自古以來,琴未曾流行過。1959-1961年,北京音樂研究所曾統計,從秦到民國初,琴人約有兩千餘人。最鼎盛的清朝也只有近千人。幾千年來,也不過兩千餘人。「早在十多年前,內地琴社『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多得猶如糧店麵館,真是令人費解!」他皺着眉說。他感覺上海太喧鬧,他為香港的安靜而來。
姚公白受深厚家學功底浸潤,數十年來操縵不輟,不間斷授徒。如今在志蓮淨苑傳授琴學琴樂,先後已有百餘琴學琴樂愛好者聆其琴課。
文革知青 在內心無聲地撫琴
姚公白小時候,父親姚丙炎教姊姊彈琴,他在隔壁房間偷聽,課餘拿琴自娛自樂。有一天父親提早回來,聽到年幼的他彈《陽關三疊》,驚訝不已。
父親問:「你還會什麼?」
「姊姊會的,我都會。」
「你不用再偷聽了,來學琴吧。」
姚公白識字前已識一些簡單的減字譜字。上學後還曾當作正字寫。文革頭幾年,琴不能彈了,雅集也絕迹了。他到雲南當知青。想彈琴了,就在桌上畫上七條絃,「在內心無聲地撫琴 。」
恢復文藝活動後,他的上海家中總是大師雲集。「我是在罵聲中成長的。」張子謙、吳振平、吳景略等大琴家都親自指點他。「聽老前輩彈琴,撲面而來的是文人氣息。」
姚公白博聞強記,一提到琴很自然出口成章,引經據典。
早在先秦時期,古琴受到中國傳統知識分子─士大夫階層的喜愛,多用琴瑟伴奏歌唱,稱為「弦歌」。《詩經》中有:「我有嘉賓,鼓瑟鼓琴。」春秋戰國時期,晉國上大夫伯牙與鍾子期之間因琴而成莫逆,「高山流水覓知音」成為千古傳誦的佳話。
八音廣博 琴德最優
「古琴是音樂與文化天衣無縫的結合。對漢代諸多文人雅士而言,琴是最能表達其心之樂器。」
他提及,魏晉時期「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在《琴賦》的序給予古琴「眾器之中,琴德最優」的至高評價。漢代琴德桓譚《新論.琴道》曰:「八音廣博,琴德最優」。
古琴被視為是雅正平和的儒家審美、淡泊逍遙的道家審美以及空靈寧靜的禪境之三者融合。虞山派琴家嚴澂的風格被形容為「清微澹遠」,將禪境引入古琴美學,「但這是其中的一種審美情趣。琴樂的風格像人的性情一樣多元的。」
姚公白認為,傳統是一條河,琴樂也是不斷發展和繼承,在傳承中發展,在發展中傳承。「心積和平氣,木應正始音」,人心方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