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巨匠Herbie Hancock駕臨今年「自由爵士音樂節」、小小年紀已聲名大噪的爵士奇才Joey Alexander亦將首度登陸西九、RubberBand夥拍「雷柏熹爵士大樂團」jam足兩小時⋯⋯音樂節策劃人龔志成稱：今年音樂節是最大型和節目最豐富的一年。

我們請來龔志成和爵士樂人雷柏熹對談，談今屆音樂節，亦談香港爵士樂變遷。他們都說，近年玩和聽爵士樂的香港人多了。在有識之士品味之選，與超市酒館促銷音樂之間，爵士樂漸漸成為我們的日常生活選項，變得更率性、更好玩。刻下，是否香港爵士樂最多元發展的時代？

龔志成（阿龔）

學古典音樂出身，亦是香港實驗音樂先行者。古典與流行，主流與獨立，音樂與不同藝術形式的碰撞，他都曾經參與，集創作、表演、策劃、製作、教育、推廣角色於一身，擅長發掘人才和場地的各種可能性。

雷柏熹（Patrick）

自少喜愛Big Band音樂，曾受古典音樂訓練，負笈Berklee College of Music，二○一一年回流香港，參與流行音樂及電影配樂的工作以外，本身是出色的爵士鋼琴手，和友人組成「雷柏熹爵士大樂團」，推廣Big Band音樂。

自由爵士音樂節

Why and How?

龔志成：雷柏熹是我做Jazz Fest的理由

一年一度「自由爵士音樂節」，二○一九年首次舉行，來自美國的Robert Glasper Trio壓軸出場，即興而貼地的演出令現場觀眾起立鼓掌。多年來，香港不乏有心人辦爵士音樂節，但去到西九文化區「自由爵士音樂節」這麼大規模：室內室外都有大、中、小型表演場地，有免費及收費演出，更將小朋友納入爵士樂受眾範疇，兼且有維港海景做背景，在香港可算是絕無僅有。

龔志成說「自由爵士音樂節」的起源，是因為西九文化區首個場館「自由空間」落成，要做一個音樂節慶祝。為何不做流行、古典或band sound？「古典音樂，政府已投放很多資源，本身已有很多學府和團體在做。而香港的流行音樂向來是一個很澎湃的東西。我們來做爵士樂將會很有意思。」

阿龔笑言，雷柏熹是讓他決定做爵士音樂節的其中一個理由，「二○一○年左右，一批年輕樂人回流香港，好些是在美國、英國或歐洲接受爵士音樂教育，突然之間令到爵士樂界有一個大的expansion，Patrick屬於第一浪。我又認識了Teriver（張駿豪）、崔展鴻等很多玩爵士樂的年青人。」他回顧香港爵士樂壇，九十年代以前是外籍樂手主導，多數菲律賓或英美音樂家。八十年代後期至九十年代初，包以正（Eugene Pao）、羅尚正（Ted Lo）相繼冒起，成為具影響力的香港背景樂手。幾十年，香港爵士樂界都是由上述幾方面人士支撐。

「我喜歡爵士樂，因為深受十九世紀古典音樂及二十世紀流行文化影響，是藝術和流行文化很好的結合。所以當我見到這班年青人回來，覺得香港忽然有一個新的可能性，就是這一班年青人會創造一個新的音樂世代。」龔志成的眼光很準，六年下來，一羣有爵士樂背景的中生代，漸漸成為香港流行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雷柏熹是其中一人。

戶外演出場地及維港美景，是音樂節獨家賣點。

二○一九年，首屆自由爵士音樂節已獲好評。

Aim Big劍指亞洲

雷柏熹說：「香港是個很小的城市。外國很多音樂節，譬如我去年去看過日本最大的jazz festival，將整個高槻市變成音樂節場地，這條街是一個stage，那邊神社又是一個表演場地，還有市內concert hall，上百隊樂隊到來這個城市。所以看着Freespace Jazz Fest愈做愈有規模，有Wonderland（竹翠公園）、Grea tLawn（藝術公園大草坪）、The Box（自由空間大盒），真的將一個地方劃出來連續幾天做音樂節目，今年再次實踐到最初International的vision，是開心的。」

與其追趕名牌效應掛帥的大型爵士音樂節，龔志成認為中小規模、有創意的音樂節，對香港更有參考價值。阿龔說：「我希望西九爵士音樂節可以在亞洲有一個很重要的地位，亦連接國際。爵士樂是一種早期在美國發展的音樂模式，比較西方的語言，在亞洲會怎樣呢？」

他笑說，不是用二胡、古箏，用五聲音階玩音樂那麼簡單，這些亞洲或香港元素要有深度，「譬如，早前有一個教育大學畢業生找我，說他在日本遇到一個用尺八玩爵士樂的樂手，問我有沒有興趣邀請他過來，我當然有興趣，我跟他說：不如你組一隊樂隊和他一起玩，對我來說那種crossover就更有意思。我喜歡探索這些crossover的可能性，當中的亞洲元素會令我們跟歐美爵士音樂節有不同。」

Antonio Sánchez今年載譽回歸，帶來《飛鳥俠》電影及現場配樂。（ 攝影： Bógar Adame）

二○二二年，音樂節在疫情下作了不少新嘗試。

盤點音樂節

三大矚目演出

談爵士樂，不能不談今屆的重量級樂手Herbie Hancock。「Herbie是不能不邀請的音樂家，我們也商討了很長時間。其實亦有很多音樂家在名單之上，但他是我的首選。」龔志成說來一臉愉快。

Patrick說：「這個級數的音樂家，一播他的音樂，你聽幾秒已經認得到是他，他的音樂之廣闊程度，基本上你說得出的genre他都玩過，十幾年前在美國舉行的Kennedy Center Honors就是tribute to him。你就當是終身成就獎，那晚音樂會，頂尖的爵士樂手都來演出向他致敬，連Chick Corea都來tribute他。當晚Snoop Dogg都出來向他致敬，演出後向他說：『Thank you for creating HipHop.』」

今屆另一個矚目名字是二十出頭的爵士奇才Joey Alexander。Alexander 來自印尼， 八歲已被Herbie Hancock賞識，十歲已獲Wynton Marsalis邀請到紐約演奏，現年廿一歲已發行七張專輯。龔志成憶述在疫情期間看過Alexander一場演出，讚嘆他展現出與年齡並不相乎的成熟度、對音樂的敏銳性和即興能力。

Herbie Hancock不單是爵士巨匠，亦涉足流行音樂、管弦樂、Hip-Hop音樂，為每個範疇帶來新的養分。（攝影：Danny Clinch）

Joey Alexander以爵士鋼琴神童之姿蜚聲國際，三度榮獲格林美獎提名。（攝影：Roy Cox）

RubberBand X 雷柏熹

藉電影呈現香港爵士

而今屆音樂節最面向大眾的演出，必定是「RubberBand x 雷柏熹爵士大樂團」，爵士樂迷亦期望藉此聽見香港爵士聲音。

Patrick直言：「RubberBand是一隊很重視香港元素的樂隊，我經常思考作為一個Jazz musician，怎樣可以身在香港但面對世界。因為Jazz是一種worldwide music，就算我們的音樂在香港很受歡迎，當我去到日本或美國，都能夠和當地musician夾到，我才是真正Jazz musician，香港Jazz musician出到去怎樣代表香港呢？」

龔笑笑，說：「我們在談的就是所謂cultural identity，有時不是一定要這樣black and white。『呀，我聽到你是香港人彈爵士樂！』不一定要這樣。」

Patrick覺得，像巴西般採用民俗樂器玩爵士樂，不是香港爵士的出路。幾年前，他為法國五月做了一場《Concert in French Film》，讓他找到靈感：「在香港電影裏面的音樂都是我們的特色，未必要用特定的樂器或風格。當你聽到這些音樂，給你呈現的畫面是香港，我們的目標已經達到。」

記者不禁好奇周星馳名曲《燒雞翼》會出現在音樂會歌單嗎？阿龔表示，音樂會確會有周星馳音樂，Patrick的回應則是：「選曲會看跟RubberBand的歌和我的Big Band放在一起，風格合不合。又如果風格不合，但呈現出來的畫面會否有一加一等於三的效果。我們可能會講吓足球，RB有隻歌叫《細街盃》，藉踢波去講香港minority（少數族裔）現象，RB自己都有做電影樂曲如《逆流之歌》。而我們都很敬佩的導演例如杜琪峯、王家衛，他們的電影可以拼合RB的歌呈現。」

RubberBand的音樂不乏爵士樂元素，月底他們將會夥拍雷柏熹爵士大樂團，在翠竹公園開騷。

暢談

香港爵士發展

回看香港，我們的爵士樂起點，可以由哪裏追溯？龔志成選擇以五十年代為起點，「較早期是五十年代Carpio家族由上海來到香港發展，即是現在Chris Carpio的爺爺⋯⋯成為香港很重要的音樂家族。可能因為杜麗莎（Teresa Carpio）等家族成員發展起音樂事業，家族已傳到第三代，仍然很活躍。七十年代他們的Big Band在銅鑼灣怡東酒店（二○一九年結業）的酒吧Dickens演奏，是那個時代重要的表演場地。」

阿龔坦言，他不是百分百肯定，但七十年代來港休假的美軍，及當年香港享「東方之珠」之譽作為亞洲的旅遊中心，都是香港爵士樂的聽眾和養分來源。「香港整個音樂發展都是在七十年代加快速度，香港管弦樂團亦在這時成立。當時聽音樂的主要是中上階層，Dickens亦主要是外國人光顧。但去到九十年代Fringe Club（藝穗會），爵士樂已經平民化。」八十年代中後期，蘭桂坊開了一間Jazz club，是香港首間獨立聽Jazz的非酒吧場所，而兩街之隔便是藝穗會。龔志成指，香港有幾個重要的爵士樂場所，包括Ned Kelly’s、Dickens、Fringe Club、Peel Fresco和The Orange Peel。

雷柏熹在學生時代開始探索爵士樂，無法去酒吧聽爵士樂表演，幸好Fringe Club和Ned Kelly’s 定期有Big Band演出。「不是聽唱片或在concert hall裏面坐到很遠，聽收音再mix出來的東西，那完全是兩回事。」今屆音樂節，阿龔邀請了Ned Kelly’s參與演出，「Ned Kelly’s 由七十年代開始到現在，一直玩爵士音樂，有隊House Band，範圍只半間房左右要放七八個樂手，一定不夠地方組十幾人的Big Band。我們很容易take them for granted，他們是否只做遊客生意那麼簡單？我經常說爵士音樂吸引我的，是既有藝術性又有流行文化親民性，Ned Kelly’s很entertaining，音樂技巧很好，很有音樂感。」

Ted Lo，香港爵士音樂教父，今屆音樂節將會夥拍「翻騰三周半」的馮晟睎、李駿銚組成三重奏。

馮晟睎

李駿銚

爵士人口年輕化的深層次問題近年，香港愈來愈多年輕人玩爵士樂，他們更敢於嘗試新的學習或演奏形式，令香港爵士樂發展走向多元。龔志成說：「發展是比以前好很多，例如新蒲崗這班年青人（爵士團體「翻騰三周半」），又淺水區，又深水區，很瘋狂，十八、九歲已經玩即興，是以前沒有見過的。又或你學了半年就去試玩即興，也是未試過的，我覺得是好事。」

Patrick則認為，爵士樂受新一代樂人歡迎，和整個音樂界生態有很大關係，「對很多香港音樂家來說，爵士樂提供了一個出路。古典音樂在香港已很飽和，你想聽很容易聽到。但最重要是你作為一個樂手你想玩，幾乎是沒有表演機會。現在不少人小學六年級已經彈到演奏級，然後你還有甚麼可以玩？更慘的是，你十歲彈到演奏級已經很厲害，但國際上成名的是四歲已經在彈演奏級的樂手，你怎麼鬥？」

阿龔續說：「坦白說，我亦不想全城爵士，不想每個人都讀音樂，沒有這個必要。對我來說，我有少少擔心是現在比較活躍的那班人能否繼續留下來發展，我不希望環境令他們覺得沒有生存空間而離開，這是我擔心的。」

音樂使人自由

對龔志成來說，他認為玩爵士樂除了挑戰自己或者爭取表演機會，還有更深層次的訴求，「如果白一點或老套一點說，爵士樂會令你接觸到一種自由，那是古典音樂所沒有的。亦因為這樣，整個爵士樂的練習，玩爵士樂的心態，其社會性亦高過玩古典音樂。」

Patrick補充：「爵士樂真的提供了一個創作以至表演的機會，讓你真的有機會去玩。」

「爵士樂在現今世界，是很人性化的一種音樂。」阿龔淡淡地留下註腳。

龔志成計劃將「自由爵士音樂節」發展成為在亞洲佔一重要位置的爵士音樂節。

雷柏熹和他的爵士大樂團，是自由爵士音樂節常客，每次有新嘗試，由向美國爵士天后Billie Holiday致敬、夥拍MC仁玩《香港地》，到今年將RubberBand搬上爵士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