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師的專業需要你培養耐性,這是好的,這令你更強壯,令你下一個作品更強大。」——居港比利時建築師高仕棠(Kristof Crolla)
比利時籍建築師高仕棠(Kristof Crolla)的建築理念只有一個,就是要挑戰界限。「這是我在倫敦建築聯盟學院(AA)讀碩士時學會的,在那兒失敗的唯一方法是做人們曾經做過的事。」他搬到香港的七年間,曾設計出如水中浮月的巨型綵燈《萬燈喜月》(Golden Moon),創作出會呼吸的裝置藝術《Breathing》,而去年為九龍灣零碳天地設計的《竹亭》(ZCB Bamboo Pavilion)項目更獲得被譽為「建築界奧斯卡」的世界建築節小項目獎。
反思永恆 臨時建築
這是風光明媚的午後,和暖陽光從兩面玻璃幕牆輕灑進來,身高達 198 厘米的高仕棠指着身後的獎項笑得很燦爛。「這些都是《竹亭》獲得的獎項,除了一兩個比賽不符合參選資格之外,幾乎所有比賽都奪得獎項,這令我非常喜出望外。」由四百七十五條竹枝搭建而成的《竹亭》,結合了廣東傳統搭棚的技術,竹棚上覆蓋半透明防水彈力布網,呈現竹建築時尚一面。「當客戶接觸我們的時候,他們只希望建造一個竹製活動場地,推廣綠色生活。一開始我腦海沒有呈現畫面,然後我們嘗試不同的形態、結構,造出第一個模型之後,我知道我們會成功做出一個特別的建築,一個能永久存在的竹建築。」
香港建築條例下,不允許竹建築作永久建築之用,因此《竹亭》被拆卸後,不少市民對此都表示惋惜,但他反倒慶幸它只是臨時建築,「項目不再存在,讓我們可以思考竹製建築的可行性,在越南、印尼等地竹製永久建築是合法的。而且竹的生長速度遠比木材快,並能吸收更多二氧化碳,更具可持續性。而且較輕的建築可以溫柔地接觸地面,對環境破壞更少。我希望《竹亭》可以引起立法者反思,修改條例。」
而他相信對項目更大的嘉許並非獲獎,而是有更多人受到啟發,願意做下一個竹製綠色建築。「人們有個誤解是認為竹枝只能用作臨時用途,如搭棚和搭建戲棚,因為竹枝不能承受雨天,不能長期被太陽直接照射,而且可能會被昆蟲侵蝕。但我們在竹棚上鋪設半透明防水彈力布網,自動排水、遮擋太陽和降低害蟲影響。因此,竹亭是可以在任何地方和任何天氣興建的永久建築。」他相信作為一個學者,為公眾創造知識是其職責,因此他從不吝嗇分享經驗,「我們正在撰寫論文詳細記載製造竹亭的每一個步驟工序,因為如果你發明了某些東西,但永遠收藏在你的衣櫃裏,這是你對這個世界做得最錯的事。」
與竹結緣 初嘗成功
與竹結緣,源於 2012 年他為中秋綵燈會設計大型綵燈《萬燈喜月》。綵燈高約六層樓,利用鋼架承托圓頂,再利用搭棚技術構建成一個巨型中式燈籠,綵燈內懸掛可調節光暗的燈籠,視覺效果如浮動的光雲。「當時我們沒有想過會勝出比賽,我們只想到興建速度要快,就必須與當地人合作,而搭棚工藝正是這兒獨特快速的工藝技術,而且竹枝成本便宜,又能屈能伸,彎曲的程度是其他物料不能做到的。」
他憶述第一次看到搭棚技術是在 2008 年來港旅遊時,「在貧窮的地方,如南非、印尼都會找到竹建築,但沒有地方如廣東般用竹枝興建摩天大樓。第一次見到搭至二百米高,感到非常震撼。」與其說他鍾情於竹枝或是搭棚工藝,他卻說更在乎如何尋找及擴大竹枝設計的可能性。「建造竹製建築每個過程都是挑戰,我們要設法說服客戶、搭棚師傅、承辦商要以竹枝做有品質的永久建築,要將別人拉出舒適圈。」
同時他需要了解物料,「竹如像紅酒,在不同地方天氣生長,特性不一樣。之前,我們用電腦得出竹枝最大的彎曲程度,於是我們找來真竹枝測試,但因為破紀錄的高溫,令曬晾在戶外的竹枝內部水分加快蒸發,竹身變得更乾脆,難以扭曲,於是我們從竹家具中學會,用刀在竹枝上劃出缺口,即可輕易扭曲竹枝。」
「在香港最快樂的記憶是某一個夏天晚上,我站在竹棚之上,與竹專家討論怎樣解決一切問題,我還記得看着包圍着我們的摩天大廈,有很大的滿足感。」他又滿足道出他曾經為一個上海商場創作一個名為《Breathing》(呼吸)、如像鯨魚呼吸的裝置藝術,「我在商場看到一個約四歲的小男孩走到跟前,驚呼『呼吸,他在呼吸。』很有趣。我很喜歡看到人們因我的作品而有驚喜,一些原本他們以為不可能的事變成有可能,這太棒了。」
而在《萬燈喜月》開幕當天,他亦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主辦方跟他說排隊等候區要加大三倍,因為有太多人想進內參觀,「三天之內有四十萬人參觀,是一個好大好大的數字。我實在沒有最喜歡的作品,最不喜歡的作品只有沒有自由再去探索更全面的作品。」
夭折項目 培養耐性
「我母親是一位藝術家,父親是醫生,一邊極度理性,另一邊極具創意。我十八歲時,老師說我數學好,也愛畫畫,就叫我讀建築,花上我兩至三年時間才明白這是什麼。」求學時,他曾跟當室內設計師的哥哥說他想轉做產品設計師,哥哥卻說:「不好,你應該繼續學建築,設計建築不過是設計大一點的東西。」他忽然想通了,「如像click一下。對,空間也是由人設計,於是一切都變得更有意義。」
回憶起最沮喪時,他認為是找到一些很有潛力項目,但客戶和你沒有共同理念,因而改變、批評或否決他的設計。「所有建築師都會告訴你,每成功建造一個建築,背後至少有十至十五個項目夭折。建築師與畫家和雕塑家不同的地方是,畫家可能只需花費數十元成本,但要買一塊地並興建一座建築,我們極大可能是要由別人去支付金錢。所以建築師的專業其中一部分是要講求與客戶的合作,找尋適合的客戶卻是最大的挑戰。」語速急速的他直言他並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但建築師卻必須有耐性。「一位教授曾告訴我大部分知名建築師,一生人中只能建造約十二座具影響力的建築,這是非常重要的,建築師的專業需要你培養耐性,這是好的,這令你更強壯,令你下一個作品更強大。」
<!–PROFILE
高仕棠(Kristof Crolla),三十六歲,比利時籍建築師。曾於比利時根特大學和倫敦建築聯盟學院(AA)讀書,畢業後在 Zaha Hadid Architects 擔任首席建築師超過三年。2010 年搬至香港,曾在香港大學及澳門聖若瑟大學任教,現為香港中文大學建築學院助理教授及建築設計公司 LEAD(Laboratory for Explorative Architecture and Design)創辦人。–>
PROFILE
高仕棠(Kristof Crolla),三十六歲,比利時籍建築師。曾於比利時根特大學和倫敦建築聯盟學院(AA)讀書,畢業後在 Zaha Hadid Architects 擔任首席建築師超過三年。2010 年搬至香港,曾在香港大學及澳門聖若瑟大學任教,現為香港中文大學建築學院助理教授及建築設計公司 LEAD(Laboratory for Explorative Architecture and Design)創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