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陌生的城市,竟然感到一種不該在那兒感到的安全感,那種心安本應是一直以來在自己長大的城市中如空氣般存在的,然而現正空氣裏卻只瀰漫惴惴不安和恐懼,以及催人熱淚的迷霧。
逃遁數天,傳說那種休養生息足以補心補腦大半年,在我身上的確是見效的。而且隔了一個距離回看自家城事,亦有一個冷靜、理性的空間。
異國城市的空間,也是引誘我們一有機會就走出去透透氣的其中一個因素。月前到日本關西留了幾天。為求放空,按下物欲的老殘旅人,在大阪租住偏離購物區的旅店,住下後慢慢發現原來住了在金融區,被一街的舊建築圍繞,三步一小五步一大的樓宇,走近些都見到一上有「登錄有形文化財」字樣的銅牌鑄在入口的大理石上。有的是銀行、有的是財金機構、公家機關、圖書館、有市政中心,都被保育得體面光鮮,風韻猶存。大部分都在大正年間(1900年後)建造。
無事忙了幾天,都沒時間仔細參觀這些舊建築,只是在它們門前走過做路人甲。直至退房後還有三個鐘時間打發,便在附近蹓躂。走到對面馬路那家從外面看似是高級超市或食品店的老房子探個究竟。還在等交通燈轉綠色時已見到緊鄰的一個門口,有約十個人在排隊,好奇心驅使我先過去張望一下。那天是星期六,剛好又是該區的「有形文化財」開放日,歡迎公眾免費參觀,按地圖一幢一幢看去。我天天經過的這幢Arai Building(新井大廈)是其中之一,我差點錯過參觀文物的機會,於是便排到隊伍後面。
一名年輕女性在門前派掛牌,控制入內人數以免太擠擁。這幢建築並不宏偉,樓高四層,沿窄窄的木樓梯和箭嘴指示逐層看,最後會上到天台。那天開放的是寫字樓部分,現今應已租給不同的小商戶做辦公室,每層約有六個二百至四百呎的小單位,適合小本生意。因應開放日,有些公司打開門任人看但指明閒人免進,目測像是做廣告設計的個體戶或小型服務行業的,職員不多。有一個空置的清水單位,歡迎參觀者入內,只見房中央一張孤零零的寫字枱伴以一張椅子,枱面放了一個寫着”Office for Rent”的牌子,我看到那差不多落地的一大扇窗戶,雖然窗外是另一幢樓房外牆但已足夠採光,不禁心念一動,又胡思亂想自己在這房間辦公,現世已越來越少「大公司」,越來越多自作業,辦公室不過是一張枱一台電腦,做事的人不必住在同一城市……差點忘記了不到兩小時之後就該踏上歸途。又想到穿堂入室看過1922年的一幢走維也納分離派路線而建設的大樓,恍似那種安全感已變得理所當然,如此保養得宜,穩妥四正,如大和撫子,無論是大正是令和,任何年代都整裝待發,實在是反映自強不息的一種民族性,歷史是公平的,就看人們怎讀它、演繹它。
安坐機艙座位後,仍在慶幸看完示範辦公室後,還夠時間也光顧了大樓另一部分,就是當初想去探究的商店,新井大廈這一邊原址是銀行,後來地下被改成餅店,樓上是餐室,間隔保留原貌,餐室客人可點樓下的甜點,亦可吃簡單而美味的午餐。我吃完飯還吃了那餅店的栗子卷,大滿足。
在天空上思緒和雲一同飄飄蕩蕩,機上電影講父子溝通失衡,羣體分崩離析,大勢所趨吧?在這個「領袖」角色被質疑、被考驗、被挑戰、被「淘汰」的世代,個體就是主人、自己的領袖,你最好不要指望有人告訴你下一步怎樣走,該往何處去,沒波好隨無流可逐,跟大隊不表示有好處,自己做好一滴水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