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熊本的……小肌。」
壽司大師宮川政明(Masaki Miyakawa)努力說着早一天背誦好的粵語,向我這位香港客人介紹遞來的初夏珍稀魚材。他介紹魚材時,總是很專注地望着客人,以至於他的粵語雖然聽起來有點生澀,但還是讓人覺得真誠。
與宮川政明對談,沒有感到任何高高在上的霸氣,儘管他是其中一位日本六大米芝蓮三星主廚,與「壽司之神」小野二郎、神田裕行等人齊名,也是昔日為香港日本壽司店「志魂」首次奪得三星榮耀的領軍人物。
「捏壽司時,你是不是想着如何追求完美?」我問。
「我不排斥這想法,但沒那麼極致;做壽司,最重要是掌握當下。」他思考數秒,莞爾一笑說。
積極融入時蔬 突出風格
即使疫後各國全面通關,旅人可乘日圓匯率下跌之便,找個周末飛往日本吃壽司發辦(Omakase),日籍主廚無需借海外開店拓展名聲。問及宮川政明決意回歸港澳開分店的原因,「希望抓住每個難得機會,讓壽司這件日本『文化國寶』有更多人認識。」他說。
這位旗下餐廳橫跨北海道二世古、東京、澳門的日籍頂尖主廚,在如今米芝蓮星級主廚儼如明星的當代餐飲世界,說話仍然保持謙和,在壽司吧前也不刻意炫技雕琢,讓我印象深刻。
回想過往跟日籍壽司主廚的訪談,他們都是相對保守而嚴謹,強調不斷精進,捍衛「江戶前壽司」的神 聖地位,一如小野二郎曾於《巨匠的技與心》一書中吐露自己的修練之路:「想要廚藝精進,你必須學會自我思考,並實際操作演練,不斷磨練你的技術。」
雖然新聞稿上對宮川政明的風格形容是「正宗的江戶前壽司」,把他描述得像是要維持壽司正統,但他跟我說,握壽司時腦裏想着的,只是純粹如活在當下。也許是北海道旭川郊外成長的背景,嚴寒讓他學會身段柔軟,適應各種環境,以及到手的漁農物產。
善待每條粟米鬚
從菜式、從食材選用、從甚麼季節推出甚麼菜,或許可以一窺主廚性格。
無論是秋田吞拿拖羅、北海道粟米鬚,對宮川政明而言,價值平等,「奢華飲食,就是把食材的最佳狀態端出來。」他說。開業初夏菜單裏的粟米鬚,他與廚房團隊每天手剝、捲起、輕燙,照顧得比拖羅還周到。
「你問我,『江戶前壽司尚有甚麼精進的空間?』這是一條很難回答的問題。以我觀察,主廚多把焦點和心力投放於『魚』,就像應如何醋漬、鹽醃等;即便是前菜,都會側重用『魚』,例如做成刺身、烤魚等。」他說。但我大膽猜,宮川心裏的形容應是「過於重複」,但稍稍修飾作如此。「我喜歡加入時蔬,因為它們更能表現四季與地域感。以初夏作例子,北海道余市產的番茄、茄子都非常多汁甜美,同時也能讓客人知道:余市不只盛產威士忌。」描述故鄉特產時,他依然帶着謙遜,結尾不忘補上一句:「這是個人喜好而已。」
頂尖主廚對於味覺、四季的敏銳度,就像指揮家的聽覺,必須能分辨出其他人無從感知的細節。為了不讓感官變遲鈍,宮川政明經常走訪日本南北府縣,親身拜訪番茄、蘆筍農場,以及海膽繁殖場等;有空也會跑到東京的壽司店,向行家學習,或從法國菜中汲取靈感,並盡量坐鎮其於北海道二世古的大本營「鮨心」,親自為客人料理、握壽司,「讓自己每天都過得充實。」
強調五感體驗
在米芝蓮指南的評估標準中,評審員需為「菜餚所展示的創意」打分,而這時候,若然餐廳重視用餐的「五感體驗」,藉此闡釋當季菜單的構思與理念,必定能為評估加分。
走進宮川政明的澳門新店,一股溫暖的稻草燻香透過板前傳來,猶訴說着旭川的淳樸風情;前菜端上前是打醋飯環節,由副廚把剛煮好的白米倒在木盤中,加赤醋打成充滿光澤的舍利(Shari)。前菜過後、握壽司逐件上場,最後就是甜品最中餅。餅皮在炭爐上烤得極脆,餡料是填得飽滿的麻糬及雲呢拿雪糕,冰火交融。與其說最中餅本身誘惑人,不如說年輕師傅在眾人面前用鋼鍋攪拌麵糰、撒粉搓成麻糬、到最後組裝的「等待」誘惑人。
「因此團隊的合作是非常重要。」到訪之時正值開業初期,宮川政明沒有盡想着如何借每頓壽司發辦當明星,反而把精力投放於協助團隊成長,例如掌握新炭爐火力等。他也特別提到,會在福食環節磨練他們,「畢竟氣候改變與漁材供應息息相關,我們都需要思考未來。」他舉例,會讓團隊把白蘿蔔做成漬物、 把魚皮做成風乾、把魚骨熬作麵豉湯……總之就是重用(reuse)和再造(recreate)食材。
這樣子,他才能將想表達的四季起迭、北海道的情意,送予更多知音人。
鮨吉祥 宮川 Sushi Kissho by Miyaka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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