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專業教育人員協會（教協）於上週二（10日）在政治風波中宣佈解散；這個有著四十八年歷史、會員人數逾九萬五千的機構，就此匆匆與會員別過，黯然退場。
在官媒眼中，教協或許只會「搞政治」，但這顯然不是大多教育界中人的想法。教協既是一個為教師爭取權益的工會，亦是教育界和政府的溝通橋樑；有時則是政策倡議者，有時卻更像一家超市、福利部……這都是退休中學副校長陳鉅賢和現職學校圖書館主仼謝老師對教協的評價。與全港教師風雨同路半世紀，教協的故事，豈能單以「毒瘤」兩字來概括之。
退休副校長回憶那些年的教協
「那時約是1974年，（會址）很罨耷，我還記得當時我到它在佐敦文蔚街三樓的會址辦年貨，那裏只是個一百多呎的單位，不是特別光鮮，只有一名職員在一旁的辦公枱替你做手續，感覺有點像在士多買東西…」投身教育界三十七年的陳鉅賢（陳sir）正回想著自己第一次登上教協會所的情景，那時他仍是葛量洪教育學院學生，對這個新成立的組織沒甚概念，只從同窗口中得知 — 那裏有平貨賣，因此糊裡糊塗地成為了會員。
由寂寂無名的「罨耷士多」，發展成今天在港九兩處各有大型會所的工會組織，陳sir見證著那個讓教協一舉成名的轉捩點，「當時我還是實習老師，就已參加了司徒華（教協創會主席）發起的罷課運動，為官津補學校的文憑教師爭取薪酬統一。」當時殖民地政府欲下調文憑教師的薪級制度，新入職與在職文憑教師變得同工不同酬，司徒華率領教育界進行罷工，「我們這一輩的老師是很感激和尊重司徒華與教協，因為他們成功令政府讓步。」他憶述後來教協還爭取為教師引入公積金制度，令教師得到穩定的退休保障，成功令教協贏取教師信仼和愛戴，逐漸成為本地最有影響力的工會組織。
專為教師而設的超市
陳sir在退休前在某辦學機構旗下的中學擔仼體育教師，及至九十年代修讀大學課程後擢升為副校長，這段時期與教協的交集，是到會所購物，「主要是到書局和超市買東西，因為超級市場內售賣的教材、教科書和教學所需用具很齊全，有時甚至是在坊間較難找到的冷門美勞素材，它也有不同款式供應，而且價錢更便宜至少兩成，質素亦有保證。」
除了琳琅滿目的教學相關用品，買保險和旅遊套票亦是陳sir受惠的地方，「基本上汽車和旅行燕梳方面，它也能提供較優惠的價錢予教師。我亦試過報名參加教協的北京旅行團，當時教協舉辦很多內地團，因為只限會員及家屬參加，感覺上跟你出發的團友都會比較同聲同氣一點。」陳sir只是輕描淡寫，也娓娓道來地介紹了十數項教協的會員服務，例如各類職業進修班、減壓班、聲帶運用班，驗身洗牙照腸鏡等醫療服務，一些免費的職業配對，讓老師找到適合的學校代課兼職等等…可見教協由教師的衣食住行到身心發展也照顧妥當。
還有誰能保障教師權益？
及至二千年代，陳sir所屬的辦學團體，突然將他由任教三十年的學校，調派至旗下另一學校仼教，而那所學校當時更是面臨縮班危機，「那時候教協舉辦反縮班運動，這是我繼薪酬運動後第二次參與的運動，當時我調任的學校嚴重收生不足，是所謂的弱勢學校，我們希望政府不要急於進行縮班，因為縮班就會裁減教師人手。」
同時，調仼舉動讓他大惑不解，而新學校更是一所充斥各種問題的BAND 5學校，經歷調仼一事，更令陳sir意識到教協的重要性，「當時很多老師因為教得不開心，求助無門亦不懂處理自身承受的壓力，曾發生一些悲劇（05至06年期間本港曾發生兩宗教師自殺事件），我認為教協能保護教師權益，若教協消失了，老師還怎能找到一個值得信任、有公信力、而且有處理問題經驗的團體去求助呢？」
十多年後的今天，教協真的消失了。退休數年的陳sir如今不再站在風高浪急的位置，但也擔心現職教師遇上問題時或會求助無門，「如果在權益議題上有著教協這類壓力團體支撐老師，辦學團體也不敢造次。我也當然希望教聯會能代替教協的功能，但過往老師加入教聯會大多也只是為了食蛇宴。」
現職圖書館主仼：參與教協活動改變一生
「說真的，我到教協多數也是為了買東西。但是教協也真的改變了我的一生。」謝老師現時在一間中學任職圖書館主任，在任職圖書館主任前是一名傳媒人，因一次活動與教協結緣，「我從小已是一名閱讀愛好者，在02年參與教協舉辦的閱讀營，在那裏認識了一名熱心推廣閱讀文化的校長，他的學校當時正在聘請圖書館主任，因此我便加入了教育界。」
謝老師笑說，本以為在圖書館任職是較輕鬆的工作，入職後才發現只是個「美麗的誤會」，但眨眼間也留守在這個崗位近二十年。加入學校工作不久她便成為教協會員，「通常學校的教師聯誼會也會協助新入職教師登記入會，是自由選擇的，但基本上大部分教師也會加入教協，主要希望取得教協證，才花一百幾十元入會，但在購買電器時可以獲得折扣。」
她笑指自己沒那麼精打細算，只是較常光顧教協書店搜羅各類書刊，除此之外，她亦舉例，教師在課堂上需要使用到的咪高峰，坊間的無線電行也不及教協般多選擇，其他家品電器亦十分齊全，「每次上到教協的會所，也覺得那裏像是一個專為教師而設的超級市場。」
推動學界閱讀文化 影響深遠
談及教協，謝老師最熟悉的範疇，還是教協在推動學生閱讀文化上所付出的努力，「教協每年都會舉辦中學生好書龍虎榜，當時是在學界認受性較高的閱讀推廣活動，亦不時舉辦閱讀營，邀請一些作者和學校參加，是有著一種歷史貢獻。」她續道，其後教協雖然在閱讀推廣上的發展有點滯後，但卻擔當了「前人種樹」的角色，「作為一個70後，我知道以往中學裏的圖書館根本不及現在有著那麼豐富的藏書和資源，那時中學不會太重視閱讀，教協就像是一個推廣閱讀文化的龍頭。」
教協舉辦的中學生好書龍虎榜是全港跨校舉辦的活動，每年活動舉行時都能炒熱學界的閱讀氣氛，因此她認為教協是應記一功。不過在近年的政治環境底下，教協的閱讀推廣活動也受到影響，去年的中學生好書龍虎榜中有部份推介書目因內容敏感備受關注，她透露有部份學校也不敢完全跟隨教協的推介書單購書。
失去教協 受害的是香港未來
早在八月十日前，當教協被官媒點名攻擊時，謝老師當刻已覺愕然，因她認為教協是個相對溫和的團體。那麼在她眼中，教協又是一個怎麼樣的組織？「我會形容它是包羅萬有，由日常生活的照顧、教學的必需品，甚至旅遊保險它也能兼顧得到，亦就教育議題發聲。司徒華當年也希望教協能有一天能從政治退下來，成為一個單純服務教師的專業團體，只不過這一天還未到它就已經要解散了。」
在她眼中，香港失去了教協，影響的不單止是教師，而是少了一道教育界與政府的溝通橋樑，「當一些教育議題再沒有平台去倡議，最終受害的只是香港的學生，亦即是香港的未來。」她亦不敢期盼短期內能有另一團體能取代教協的功能，「在市民和政府之間缺乏信任的情況下，由零開始重新建立一個溝通渠道、一個能全面服務教師的團體不是容易，但毁壞一個機構只需很短時間。我會尊重教協解散的決定，只能說時局變得太快，但香港失去了教協是很可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