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頭婆婆的歌謠 昔時哀音(上)】紀錄片 發掘失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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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頭婆婆的歌謠 昔時哀音(上)】紀錄片 發掘失落故事

09.08.2019
劉玉梅李浩賢(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除了把圍頭婆婆的故事製成書和紀錄片外,社工亦舉辦不少親子活動,連結幾代,傳承傳統文化。

現代人對婚姻充滿韓劇式浪漫遐想,但昔日的圍村女性視出嫁為詛咒,嫁人後,對內要打理家頭細務,在外要落田勞動,目不識丁的女性辛酸和寂寞,只能憑歌寄意。歌謠是傳統圍頭文化的重要一環,這些歌仔,由哭嫁歌到哄小孩的搖籃曲,都記錄了當時女性的生活狀況,反映細膩情感,包括對父母的不捨、對婚後生活的焦慮不安、姐妹好友間的情誼、身邊事物所勾起的片刻思緒等,一曲解千愁。

除了把圍頭婆婆的故事製成書和紀錄片外,社工亦舉辦不少親子活動,連結幾代,傳承傳統文化。
除了把圍頭婆婆的故事製成書和紀錄片外,社工亦舉辦不少親子活動,連結幾代,傳承傳統文化。

唱出待嫁女子心聲

從前,在羅湖的圍村田心村,有一個女子,出嫁後依照傳統,新娘子三朝回門,回娘家看父母,當她乘轎回丈夫家時,唱了一首歌,之後她拿出剪刀,把自己殺死。

那首歌某幾句歌詞這樣寫:

一世咁長點樣過/敢問賢親是否心涼/前蹄檻入後腳走/今日回去永不回還

這些充滿哀怨和控訴的歌謠,有個很貼切的名字─哭嫁歌,哭着嫁。

哭嫁歌是傳統圍頭婚嫁儀式的一環。婚嫁的第一步是「上閣」,新娘子和姐妹們會待在閣樓,唱出一首接一首的哭嫁歌,向各人辭別,歌詞有時叫長輩不要太傷心,有時埋怨長輩把自己嫁給「陰鬼」(意指男家),有時痛罵媒人婆,例如有一首《罵媒婆》的其中一句:「可惜就我兄同我個字嘛/唔係撏你就毛同拆你骨屍呀」,意思是如果媒婆不是跟她和長兄同姓,早就把她拔毛拆骨。

如此狠毒,只因往時盲婚啞嫁,女性除了在家打理家頭細務,養育子女,侍奉長輩之外,也要日日落田工作,生活艱苦,所以當時的女性十居其九都寧願做女兒多於妻子。

傳統圍頭待嫁新娘會和姐妹們待在閣樓,唱出多首哭嫁歌辭別家人。
傳統圍頭待嫁新娘會和姐妹們待在閣樓,唱出多首哭嫁歌辭別家人。

這些故事原本只能隨圍頭婆婆百年歸老,漸漸淡出,幸有明愛龍躍頭社區發展計劃的出現,中心服務粉嶺龍躍頭村近三十年,中心社工在五年前,開始跟村內婆婆收集關於哭嫁歌的口述歷史,製作一套名為《拾圍安歌》的紀錄片,及將研究成果輯錄成《明瓦口 一瞥驚鴻》一書。

曾於該中心工作十二年的社工伍樂之(下稱阿之)是紀錄片導演之一,她指,哭嫁歌的意義在於,記錄當時女性生活狀況和細膩情感:「人們總以為女性就是很忠貞、聽話、無奈和被動地接受現實,但其實他們不只會傷感,也有各種情緒,如憤怒和期盼。我們希望由婆婆的角度出發記錄,眼見住老人家一個個離世,假如再不記錄,這些歌謠就會從世上消失。」

細看哭嫁歌的歌詞,也富有詩意和文學性,「當她們表達哀傷,也不只是直白地說自己有多慘,而會運用生活化,如水果、花草樹木等的事物作比喻。」例如有一首《辭妹》歌,以「龍眼挑通實實難」比喻姐妹情深如樹根交纏,怎去挑通呢?

哭嫁歌曾在圍村十分盛行,每個女仔都識唱。她們大多於「女仔屋」(又稱茅屋)跟別人學唱。因當時某些家庭沒有足夠的地方供所有人睡覺,於是出現女仔屋,供女孩過夜,通常由較年長的寡婦管理,也是女性專屬的社交場所。但哭嫁歌文化於上世紀六十年代已經沒落,因圍村家庭普遍搬到空間較大的住所,令女仔屋沒落,女性亦失去學習歌謠的途徑。現時香港仍懂得唱的人少之又少,全都是七、八十歲的婆婆。

圍頭婆婆初時害羞,後來卻主動唱個不停。
圍頭婆婆初時害羞,後來卻主動唱個不停。

重唱歌謠 還婆婆自信

阿之跟其他社工在村內工作多年,一早跟村民建立深厚感情,但要婆婆「開金口」一點都不容易。阿之初時在村內工作,已發覺村民對於圍村人這身份不太認同,經常說自己只是「鄉下人」、「無讀過書」、「咩都唔識」等等。於是中心社工嘗試協助村民,尋找村落歷史、文化故事,增加村民對社區的歸屬感。

第一步是先放下社工身份,聆聽不同村民。然而社工都不是圍頭人,很多方言都不懂,村民最喜歡說一句:「你咁都唔識㗎!」但阿之反而認為無知有時是優勢:「當你承認自己的無知,別人才會想幫你。」於是她日復日趁人們「打油符」(一款村民常玩的東苑紙牌遊戲)打得高興時搭嘴。阿之回想起:「初時都不知道他們是否歡迎我們,但有時隔一陣子不去,他們又會說:『最近好忙咩?成日都唔出現。』」每一次阿之跟婆婆見面後,都會整理和記錄,到下一次再帶着這些從他們身上學會的東西,回去跟他們傾談,讓他們感覺到她是認真和上心的。更重要的是獲得婆婆信任,很多圍頭用語、歌謠、村內故事,就是這樣經年累月儲回來。

紀錄片的導演之一伍樂之於社區中心工作了十二年,跟村民相處多年,建立互信和深厚感情。
紀錄片的導演之一伍樂之於社區中心工作了十二年,跟村民相處多年,建立互信和深厚感情。

阿之搜集資料時發現,六十至八十年代,已有一些西方學者到圍村研究哭嫁歌,但婆婆對學者講的,似乎比起對社工講的更有保留。「我記得有一首上閣時唱的開口歌,歌詞是:『蠄蟧曱甴隨籬網/愁人開口你擔當』。根據以往的研究,解讀成新娘子上閣樓見到昆蟲,感懷身世。但婆婆跟我們說,由於她們接下來要唱的是『衰嘢』,所以心虛,怕有報應,於是跟昆蟲說,有報應就由你們來受!」

2014年,哭嫁歌被納入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清單,但假如問村內男性,大多都認為哭嫁歌是亂唱一通,沒有特別意思。女性傳統圍村的地位較低,這次哭嫁歌的研究、出版和放映會等活動,令村內女性尋回久違了的回憶與自信。例如其中一個令婆婆最感動的環節,是她們在村內的鄧家祠表演,祠堂一向是男性地位的象徵,有不少後輩專程來聽她們唱歌。「我經常在想,是什麼令到婆婆由一開始的害羞,漸漸變得開放呢?是她們知道原來世界上有其他人對她們的故事有興趣,令她們重拾自信。」

圍頭詩歌珍貴的文字記錄,可見村民都喜歡以物咏情。
圍頭詩歌珍貴的文字記錄,可見村民都喜歡以物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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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圍安歌──龍躍頭圍村新娘的末代哭嫁聲》放映會
日期: 9 月 21 日
時間:下午3時至7時
地點:西營盤西邊街 36A 後座長春社文化古蹟資源中心
名額:30 人
收費:全免

劉玉梅李浩賢(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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